第154章:硝烟渐散,帅帐叙旧
周宁城头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但震天的喊杀声已被一种紧张而有序的忙碌所取代。赵高翔麾下的军队,正以其特有的高效,迅速掌控着这座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城池。
城门处,一队队明军士兵持枪肃立,眼神锐利地监视着进出的人流。城内主要街道上,巡逻队迈着整齐的步伐穿梭,维持秩序,弹压任何可能的骚乱。专业的收容队正在清理战场,将阵亡的同袍遗体小心收敛,集中安置,准备日后统一祭奠安葬;而清军的尸骸则被迅速移出城外,集中焚烧深埋,以防瘟疫。
对于投降的俘虏,处置方式截然不同。普通汉军士兵被集中看管,由随军的文书逐一登记造册,宣讲政策:“愿回家者,发放路费;愿留下者,经甄别后可补入辅兵营,戴罪立功。”而对于那些被俘的八旗兵,起初几个还梗着脖子,用生硬的汉语叫嚣着“巴图鲁”、“大清天兵”,试图维持那点可怜的骄傲。
看守他们的是一名脸上带疤的老兵队长,他嗤笑一声,对手下挥挥手:“看来几位‘天兵’还没醒盹儿,帮他们松松筋骨,醒醒神!”
几名膀大腰圆的军士上前,没用刀枪,只用包铁的皮鞭和枪托,对着那几个叫得最凶的八旗兵就是一顿颇有“分寸”的“教育”。鞭子抽在肉上的闷响和压抑的痛哼过后,那几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家伙终于认清现实,瘫在地上哼哼唧唧,眼神里的桀骜不驯变成了恐惧和茫然,嘴里也开始冒出含糊的求饶声。
老兵队长这才满意地点头:“早这样不就行了?鞑子也是人,打疼了也知道怕。看好他们,先把他们的盔甲扒掉、人先留着侯爷说不定还有用。”
另一边,对城内负隅顽抗的残余清军和苏见乐死党的清剿也在快速进行。负罪潜逃、民愤极大的军官被当场格杀;助纣为虐、劣迹斑斑的衙役胥吏被锁拿候审。
效率之高,令刚刚经历战火的周宁城,竟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恢复了基本的秩序,也让随军民夫和新附兵卒对靖朔侯部的军纪与执行力有了更深的敬畏。
随着城池易主,肃清残敌,胜利的喜悦如同野火般在军中蔓延。无论是久经战阵的老兵,还是初次经历此等攻坚硬仗的新兵,脸上都洋溢着激动与自豪。
他们相互拍打着肩膀,炫耀着自己在战斗中的勇猛,或是庆幸自己从箭雨滚石中活了下来。攻克周宁,打通了与福宁的联系,这份战略上的巨大成功,极大地鼓舞了全军士气,将士们对未来的战事充满了更强烈的信心。
而最令人动容的一幕,发生在刚刚经历血战的西城区域。
“柱子!你小子!哈哈哈!”一声洪亮如钟的大笑响起,只见浑身血污、甲胄上满是刀箭痕迹的李猛,大步流星地穿过忙碌的人群,朝着东北方向赶来的一支队伍迎去。
那边,王柱也早已看到了李猛,他加快脚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笑容,连那撮刻意留下的小胡子都仿佛在欢快地翘动:“李大哥!”
两人在满是瓦砾和血迹的街道中央相遇,李猛伸出沾满血污和硝烟的大手,重重地拍在王柱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王柱一个趔趄:“好小子!一年多不见,结实了不少!听说你在福宁干得不错,和黄蜚老将军把家底守得牢牢的,没给侯爷丢脸!”
王柱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沉甸甸的力量和熟悉的豪爽,眼眶有些发热,他紧紧握住李猛粗壮的手臂:“李大哥,你还是这么猛!刚才在城外就看见你第一个冲上豁口,真不愧是咱军中第一猛将!”
“哈哈哈!那是!砍鞑子,俺老李什么时候含糊过!”李猛得意地大笑,随即又关切地打量着王柱,“怎么样?没伤着吧?你那边打得也够狠的。”
“我没事,都是皮外伤。”王柱摇摇头,看着李猛身上更多的伤痕,心中既敬佩又有些后怕,“李大哥,你才要多小心……”
“怕个球!老子命硬得很!”李猛满不在乎地一摆手,随即搂住王柱的肩膀,语气带着兄长般的关怀,“在福宁独当一面,压力不小吧?黄老将军没少提点你吧?”
王柱憨厚一笑:“黄老将军待我极好,教了我很多水战和统兵的要诀。就是总怕自己年轻,做得不够好,辜负了侯爷和义父的期望。”
“嗨!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李猛用力又拍了拍他,“你看你现在,不也打得有模有样?侯爷信你,那就是你行!”
这时,张鼐、刘中藻、夏完淳等人也陆续汇聚过来,众人劫后余生,又取得大胜,彼此相见,格外亲切。
张鼐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但看向王柱和李猛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夏完淳则兴奋地向王柱请教着水师登陆作战的细节;刘中藻作为本地人,已经开始向几位将领介绍周宁周边的地理形势。
众人聚在一起,谈论着刚才的战斗,分享着分别后的经历,畅想着与侯爷主力的会师,欢声笑语回荡在刚刚平息战火的城垣之上。这份在血火中凝结的同袍之情,比任何美酒都更加醇厚动人。
周宁城,在经历了破城的雷霆一击后,正迅速被纳入赵高翔体系的运转之中。打扫战场,整编部队,安抚民心,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而军中高昂的士气和将领之间深厚的情谊,更是成为这支军队不断攻坚克难、迈向胜利的重要基石。通往福宁的道路已经打开,更大的战略图景,正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周宁城临时清理出的原清军参将府,如今成了赵高翔的行辕。府门外戒备森严,亲兵肃立,但府内的气氛,却带着一种大战初歇后的松弛与隐隐的激动。赵高翔在里面交代后续防守事宜。
赵高翔早就安排人找王柱,太想着他了!
王柱在亲兵的引领下,快步穿过庭院,他的心砰怦直跳,既有即将见到久违之人的兴奋,也有一丝汇报工作的紧张。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因为攻城而略显凌乱的甲胄,迈步走进了临时充作帅堂的正厅。
厅内,赵高翔正与王秀楚站在一幅摊开的闽北舆图前低声交谈着。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望来。
“侯爷!王先生!”王柱在门槛处停下,抱拳躬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柱子!快过来!”
赵高翔脸上瞬间绽开了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是一种看到自家兄弟出息了的长辈般的欣慰与喜悦。他绕过桌案,快步上前,竟伸出双手,一把扶住王柱的双臂,仔细端详着他:“好!好!好小子!长高了,也壮实了!脸上这胡子……是跟谁学的?”他笑着,伸手轻轻捶了一下王柱结实的胸膛,眼中满是赞许。
这一捶,这一声熟悉的“柱子”,瞬间打消了王柱心中最后的一丝拘谨。他抬起头,看着赵高翔虽然略显疲惫却更加深邃睿智的眼睛,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连忙稳住心神,憨厚地笑了笑:“侯爷,我……我就是想显得老成点。”
“哈哈哈!”一旁的王秀楚也抚须大笑起来,他依旧是那副儒雅文士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运筹帷幄的沉稳,“柱子,莫要学那些老气横秋的做派,你这般年纪,正是锐意进取之时。你在福宁之事,侯爷与我等虽常有书信往来,但今日亲眼见你安然无恙,更是独当一面,心中着实欢喜!”
王秀楚也是当年扬州溃围的幸存者,是在逃亡路上被赵高翔收留的,对王柱这个同样从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老熟人”,自然有着一份特殊的情谊。
赵高翔拉着王柱走到舆图前,亲手给他倒了碗水:“坐下说话。一路辛苦,攻城更是凶险,快跟我们说说,福宁那边具体情况如何?黄老将军身体可好?嵛山岛那边进展怎样?还有,和王之仁、二周他们打交道,还顺利吗?”
虽然通过飞鸽传书,赵高翔对福宁的大致情况了如指掌,但此刻,他更愿意听王柱亲口述说。这种面对面的交流,听着那带着年轻人蓬勃朝气又努力模仿老成持重的声音,看着对方眉飞色舞的神态,远比冰冷的文字更让人感到真切和安心。
王柱接过水碗,也没客气,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用袖子一抹嘴,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从如何与黄蜚老将军分工协作,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说到如何整训水师、加固海防;从嵛山岛军工作坊在张铁头带领下,如何按照侯爷留下的图纸不断试验、改进复合弓和火器,说到如何小心翼翼地与王之仁、周瑞、周鹤芝等义军首领周旋,既保持联合,又维护己方主导权;再从如何应对鲁监国使者的拉拢,说到如何组织民夫开垦荒地、保障后勤……
他讲得有些琐碎,甚至偶尔会颠三倒四,但赵高翔和王秀楚都听得极为认真,脸上始终带着鼓励的微笑。赵高翔不时插话问一两个细节,王秀楚则会在王柱提到某些棘手事务时,微微颔首,露出思索之色。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侯爷。”王柱终于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知道,有些地方可能做得还不够好,请侯爷和王先生指点。”
“做得很好!柱子,你比我想象的做得还要好!”赵高翔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能得黄蜚老将军倾囊相授,能稳住福宁大局,能协调各方关系,你这一年多,没有虚度!我和秀楚先生,都很为你高兴!”
王秀楚也点头笑道:“柱子已然有大将之风了。假以时日,必是侯爷麾下独当一面的栋梁之材。”
得到最敬重的两人如此肯定,王柱只觉得一股热流涌遍全身,所有的辛苦和压力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成就感和继续奋进的动力。
“好了,叙旧的话稍后再说。”赵高翔收敛笑容,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看向舆图上周宁的位置,“周宁已下,通往福宁的道路已然打通。柱子,你来得正好,接下来,我们要好好议一议,如何稳固这新得之地,以及下一步,该如何走。”
王柱立刻挺直腰板,神情肃然:“是!侯爷!”
帅堂之内,灯火通明,久别重逢的喜悦渐渐沉淀为共商大计的专注。王柱这位年轻的将领,在经历了独当一面的历练后,终于再次回到了他最信赖的统帅身边,如同归鞘的利剑,即将在新的征途中,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而赵高翔看着身边已然成长起来的王柱,心中亦是欣慰,抗清的路上,他又多了一位可以完全信赖的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