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穿着夜行衣,身形矮小灵活的汉子,他活下来的本事是“缩骨功”和“壁虎游墙功”。
当大部分人被限制在地面活动时,他总能找到一些墙壁上的凹陷或者石缝,将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紧紧贴附其上,避开地面的致命陷阱。虽然有一次差点被那股诡异的切肉阴风给刮到,幸好他所在的位置恰好是风刃的死角,侥幸捡回一条命。
他是靠“非常规”路线和一点点运气。
另外有一个看起来憨头憨脑,甚至有些呆滞的年轻和尚(也不知是哪个寺庙跑出来的),他活下来的方式最为奇特——他似乎对危险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每次陷阱发动前,他都会莫名其妙地停下脚步,或者突然蹲下系鞋带(虽然他穿的是僧鞋并没有鞋带),或者毫无征兆地往旁边挪一步。就是这些看似无意义的动作,却屡次让他恰好避开了翻板、毒箭和巨石。有人怀疑他深藏不露,但看他那懵懂的眼神和时不时念叨的“阿弥陀佛”,又不像装的。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
当然,也有凭借真才实学硬闯过来的。比如一位来自西北大漠,刀法狠辣凌厉的刀客,他的刀快、准、狠,几次险之又险地劈飞了射向要害的弩箭,甚至凭借凌厉的刀风短暂偏转了部分风刃的轨迹。但他也付出了代价,身上留下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几乎染红了他破旧的皮袄。
此刻,这不到不足百人的“幸存者联盟”,就聚集在这座高达五丈,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青铜巨门前。个个身上带伤,血迹斑斑,衣衫褴褛,狼狈得如同刚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饿鬼。他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是累的,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心悸,以及精神长时间高度紧绷后的虚脱。
他们互相打量着,眼神复杂。有对同伴侥幸存活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但更多的,是如同受伤野兽般的警惕、凶狠,以及深入骨髓的忌惮。短暂的、因为共同面临死亡而催生出的那点微弱“战友情”,在到达这最终目的地,在可能触手可及的“机缘”面前,早已烟消云散。谁都知道,接下来如果这扇门后真的有所谓的武祖传承,那么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将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最致命的竞争对手。
青铜巨门静静地矗立着,仿佛亘古如此。门上雕刻的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的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模糊而神秘,透着一股不容亵渎的威严。门紧闭着,严丝合缝,连一丝风都透不进去。门前的广场由巨大的青石板铺就,光滑得能倒映出他们此刻狼狈而扭曲的身影,仿佛在无情地嘲笑着他们的渺小与不堪。
“总……总算是……到地方了!”那独臂虬髯大汉用鬼头刀拄着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混合了疲惫与极度贪婪的火焰,死死盯着那扇青铜巨门,“武祖传承……老子历经九死一生,合该……合该是老子的!”
“哼!”那阴冷老者冷哼一声,毒蛇般的目光扫过大汉,又掠过其他人,声音沙哑带着讥讽,“到了又如何?这鬼门厚重如山,怎么开?谁知道推开这扇门,后面等着我们的是通天大道,还是更厉害的索命玩意儿?别好不容易熬到这里,却做了这最后一道门的祭品!”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不少被贪婪冲昏的头脑上。众人沉默下来,看着那扇仿佛隔绝了生与死的巨门,心头刚升起的那点虚幻的希望,又被沉重的、未知的恐惧所取代。这一路过来,陷阱的花样不断翻新,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天知道这最后一道关卡,武祖他老人家会用什么“别出心裁”的方式来“欢迎”最后的客人。
有人不死心,上前用力推了推青铜门。那门纹丝不动,仿佛焊死在了山体之中。又有人凑近了,仔细在门上那些繁复的雕刻中寻找,希望能找到什么隐藏的机关、按钮或者钥匙孔。但那雕刻浑然一体,线条流畅自然,根本找不到任何可疑的凸起、凹陷或者看起来像是机关的部件。
“他娘的!难道要老子用头撞开不成?还是这破门需要念什么咒语?”那脾气火爆的西北刀客焦躁地吼道,他这一路全靠一股狠劲和不错的武功硬抗过来,体力消耗巨大,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耐心也消耗殆尽。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气氛因为焦躁和绝望而重新变得剑拔弩张,几乎快要再次内讧之时——
“轧……轧……轧……”
一阵沉重、缓慢、仿佛生锈了千百年的巨大机括转动声,突兀地、毫无征兆地从青铜巨门的内部深处传来!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直抵灵魂深处!
所有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又像是听到了死神敲门,几乎是本能地、齐刷刷地向后暴退!兵刃瞬间全部出鞘,或指前方,或护周身,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这一路的经历告诉他们,任何不同寻常的声音,九成九都意味着更加刁钻、更加致命的陷阱降临!
这最后的门,果然没那么简单!
然而,预想中的万箭齐发、地火喷涌、巨石砸落并没有发生。
在那数十双惊疑不定、恐惧交织的目光注视下,那扇仿佛永恒封闭的青铜巨门,伴随着这沉闷而古老的“轧轧”声,缓缓地、自行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起初只是一道细线,然后逐渐扩大,露出后面更加深邃、更加浓郁的黑暗。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古老、仿佛沉淀了万载岁月的气息,混合着一种奇异的、淡淡的檀香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浸透了时光的血腥味,从门缝中悄然飘散出来,弥漫在空气里。
门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深黑暗,仿佛一张巨兽终于张开了它的终极嘴巴,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幸存者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剧烈收缩的瞳孔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贪婪、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来的、歇斯底里的决绝。
退路?早已断绝。
停留?唯有等死。
明知这门后可能是更加恐怖的绝地,可能是武祖留下的最终杀招,但走到这一步,流了这么多血,死了这么多人,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他们,已经由不得他们回头了。
“妈的!富贵险中求!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拼了!”
不知是谁,用嘶哑破音的嗓子,吼出了这句江湖上最常用也最无奈的赌命口号。
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给行尸走肉注入了最后的兴奋剂。
剩下这几十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幸运儿”,握紧了手中残破的兵刃,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种悲壮的、绝望的疯狂,争先恐后地、踉踉跄跄地涌入了那道象征着最终机缘,也可能通往最终毁灭和永恒的青铜门缝。
“轧……轧……轧……”
青铜巨门在他们所有人进入之后,再次发出了沉重的声响,缓缓地、无情地闭合,严丝合缝,将门内门外彻底隔绝成两个世界。
门外的广场,重归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