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陈无涯的拳没有松开。
他感觉到脚底那一下轻震尚未散尽,像是地脉深处传来的一声回应。他没动,只是将指节一根根放松,再缓缓收手,掌心朝下贴在城砖上。这一次,他不是在试力量,而是在“听”。
白芷站在他身后半丈远,目光扫过北面旷野。那里依旧漆黑,但每隔片刻就会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又迅速退去。异族的骚扰没有停,反而更密了。
她没说话,只将剑柄往掌心压了压。
陈无涯忽然低头,左脚轻轻一跺。砖面裂开一道细纹,不深,却笔直延伸到墙角排水沟处。他闭眼,呼吸放得极缓,胸口起伏几乎看不见。体内的错劲不再按常规路线流转,而是被他刻意打乱——膻中穴堵住,真气绕行背脊;丹田空悬,气息反灌双臂。
这本该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可就在那一瞬,系统微微一颤:【宿主违背行功常理,触发‘逆流调频’,错劲与外界波动产生共振倾向】。
他睁眼,正对北方。
三骑再度出现,贴着护城河疾驰而来。弓弦响动,箭矢破空。守军举盾,金属撞击声刺耳。其中一支箭擦过哨位木架,钉入城墙,尾羽还在抖。
陈无涯抬手,却没有拔剑。
他只是侧身,脚步落地时偏了半寸,右脚 heel 先触地,膝盖微屈。这不是任何一门派的步法,甚至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怎么迈出去的。但当第二波箭矢射来时,他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向左横移三尺,头略低,肩微沉。
箭从头顶掠过,带起一缕发丝。
白芷瞳孔微缩。刚才那一闪,不是躲避,而是“预知”。她清楚地看到,他在箭离弦之前就动了。
“你在……感受什么?”她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风。”他说,“还有地面的跳动。”
他抬起右手,指尖朝前虚引,仿佛在丈量空气的厚度。每一次敌骑调头,马蹄落地的节奏、踏地的深浅、甚至马鼻喷出的气息频率,都像被某种无形之网捕捉到了。他开始用错劲去模仿这些节奏——一步重,两步轻,第三步故意拖沓,让体内紊乱的真气随着外力波动起伏。
第四次袭扰,五骑并进,手持短矛,直扑城墙缺口。
陈无涯跃下烽台,落地时不稳,踉跄了一下。但他没急着站直,反而顺势单膝跪地,手掌按在泥土上。那一刹,他“听”到了。
不是耳朵听见的,而是皮肤、骨骼、乃至血液里泛起的共鸣。五匹马的蹄声在他掌下汇成一条线,像鼓点,又像心跳。他等到了最中间那匹马的第三次落蹄,猛地抬头,短剑出鞘,反手撩向空中。
剑光一闪。
那名骑士手中长矛突然脱手,手腕剧震,整个人险些坠马。其余四人还未反应过来,陈无涯已借地面反冲之力腾起,剑尖点地,身形如旋风般切入阵中。
他不出杀招,也不追击,每一剑都只划过对方兵器或马鞍边缘,像是在测试某种频率。一剑撞上铁锏,错劲顺杆而上,对方虎口发麻;再一剑轻挑马镫,马匹受惊偏转方向;第三剑虚晃,却在掠过空气时激起一阵微不可察的震荡。
白芷站在城墙上,手指不自觉收紧。
她发现他的动作越来越不像人在打斗,倒像是风刮过林梢,水淌过石缝——没有目的,却处处牵引局势。敌骑原本整齐的冲锋阵型,竟因这几下看似无关紧要的触碰,接连错位,最终互相冲撞,狼狈退走。
陈无涯没有追。
他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刚才那一连串交锋,他几乎没有思考,全凭身体本能做出应对。错劲不再是乱发的内力,而是成了感知外界的延伸。
他盘膝坐下,双腿交叉,手掌摊开放在膝上。姿势依旧古怪,脊柱微倾,肩膀松弛,像是随时准备弹起。但他这次不再强行压制真气,而是任其自然流动,只在关键节点轻轻拨动一丝错劲,引导它向外扩散。
夜风拂过衣角,他忽然察觉,自己的呼吸竟与风速同步了。吸气时,风迎面而来;呼气时,风顺势后退。就连远处更鼓敲响的间隔,也恰好与他心跳契合。
白芷悄然跃下城墙,落在他五步之外。她没有靠近,只是调整了站位,替他挡住了北面吹来的冷风。她的手始终搭在剑柄上,目光却落在他脸上。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不是笑,而是一种顿悟前的悸动。
第五波袭扰来了。这次只有两人,骑快马,手持弯刀,专挑防线薄弱处突袭。他们显然发现了城墙上的异常——那个一直不动的人,似乎成了所有守军的中心。
两人分袭两侧,刀光交错,直取陈无涯背后。
白芷拔剑欲出。
可就在刀锋距背心不足一尺时,陈无涯动了。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起身,只是左手轻轻一拍地面,右脚脚尖一点,整个人如落叶般侧滑三尺。两把刀同时落空,砍进泥地。未等敌人抽刀,他右手短剑反手甩出,剑柄撞中左侧骑士手腕,使其兵刃脱手;紧接着左腿扫出,踢中马腹软肉,迫使坐骑嘶鸣转向。
右侧骑士怒吼挥刀再斩。
陈无涯仍坐着,仅靠上身微仰,头向后一偏,刀锋擦颈而过。他趁势抬膝,顶向对方马首。马受惊扬蹄,骑士失去平衡,跌落尘埃。
战斗结束得悄无声息。
陈无涯缓缓收回腿,重新坐正。他的额角渗出汗珠,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体内错劲仍在流转,但方式变了。它不再依赖经脉路径,而是像水流渗入沙地,自发寻找与外界最契合的通道。每一次呼吸,每一下心跳,甚至风吹过耳畔的细微阻力,都被这股力量默默记录、调频、融合。
【“天人合一”契机已启,错劲开始自发调频外界气息】
系统的提示音很轻,却像一道雷劈进脑海。
他没说话,只是慢慢闭上眼。
周身气息起伏渐与夜风同频,衣角飘动的节奏,竟与更鼓声错落相合。远处第六波马蹄声响起,他依旧不动,但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他已经“听”到了那两骑之间的间距、马蹄落地的深浅、以及持弓者拉弦时肌肉的紧绷程度。
白芷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不像坐在城头,倒像是扎进了这片战场的地基里,成了某种不可动摇的存在。
第七次袭扰,三骑齐发,箭雨覆盖。
陈无涯睁开眼,缓缓抬手。
他没有拔剑,也没有起身,只是将右手掌心朝上,轻轻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