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儿的话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营帐内凝重的空气。
狼神祭坛。
所有痛苦的根源,所有诡异狼魂的巢穴,就在那里。
帐内,几位核心将领齐聚。
油灯的光晕在萧辰冷硬的侧脸上跳动,映照出他眼中深沉的寒芒。
“必须毁了它。”
萧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千层浪。
“什么?主动出击?还去掏人家老巢?”
副将王犍第一个跳起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将军,这太冒险了!我们现在守住营寨都已勉强,出去不是送死吗?”
另一位老成持重的校尉也面露难色:“将军,狄军大营层层叠叠,守备森严。那祭坛既是命脉,必有重兵把守。
我们人生地不熟,如何找?找到了,又如何打?就算打下来,又如何撤?这……这简直是九死一生!”
帐内一片沉默,只有火盆里木炭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众人的担忧写在脸上——兵力悬殊,疲敝不堪,敌阵深处,步步杀机。
这计划,听起来确实像自寻死路。
萧辰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勉强坐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的赤焰儿身上。
她迎着他的目光,微微颔首,那双凤眸虽带着疲惫,却燃烧着不容动摇的火焰。
“九死一生,也好过坐以待毙。”
萧辰开口,声音沉稳有力,驱散着帐内的悲观,“狼魂无穷无尽,我们撑不了多久。
被动防御,只有死路一条。主动出击,摧毁根源,才有一线生机!”
他走到简陋的沙盘前,手指点向狄军大营后方一片模糊的区域:“祭坛就在此处。青凤的斥候已用秘术确认,那里能量波动最为诡异浓郁。”
一身紧身皮甲,如同幽影般的青凤无声无息地上前一步,补充道:“确认无误。祭坛位于一处背靠山壁的谷地,只有一条主路和三处险要隘口可通。
明哨暗卡不计其数,更有萨满布下的预警结界和驯养的夜枭、地听鼠。
想无声无息摸进去,难如登天。”
帐内响起一片吸气声。条件比想象的更恶劣。
“所以,不能强攻,只能奇袭。”
萧辰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曲折的路线,“人数贵精不贵多。我亲自带队,赤凤为主力,她的凤火是摧毁祭坛、克制邪祟的关键。
青凤负责引路、预警。
墨凤,你需要提供能暂时屏蔽气息、干扰结界的装备,以及……破开祭坛防御的东西。”
角落里,一直低着头摆弄着各种奇巧金属零件的墨家传人——墨凤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镜片”(他习惯性的动作),简洁道:“‘匿影粉’和‘扰灵盘’可干扰结界感知一炷香。
‘破元锥’或许能对能量护罩起作用。材料有限,只够装备一支十人小队。”
十人!深入数万敌军腹地!
众人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将军,您是三军主帅,岂可亲身犯险?”
王犍急道,“让我去吧!末将愿立军令状!”
萧辰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不必多言。帝经真气能与赤凤本源共鸣,增强凤火威力,此行非我不可。石虎!”
“末将在!”
如同铁塔般的巨汉石虎嗡声应道。
“我走之后,营防由你全权负责。高挂免战,紧守寨门。
若狄军来攻,只守不出,一切以拖延时间、保存实力为上!”
“将军放心!只要石虎还有一口气在,营寨就丢不了!”
石虎捶打着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喧哗。
一名亲卫快步走入,面色古怪地禀报:“将军,铁壁城……赵魁城主到了营外,说要见您。”
萧辰眼中寒光一闪。来了。
他示意众人稍安,独自走出帅帐。
营寨栅栏外,赵魁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重甲,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倨傲地看着走出来的萧辰。
他甚至懒得下马,就用马鞭指着萧辰,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萧将军,听说你营中闹鬼了?
啧啧,这鬼哭狼嚎的,本城主在城里都听见了。怎么,守不住了?”
萧辰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赵魁见他不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本城主此来,是提醒你。
你的职责是守住前沿营寨,护卫我铁壁城侧翼。
若是守不住,导致狄寇威胁到我铁壁城……”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阴冷,“可就别怪本城主不讲情面,上奏朝廷,参你一个作战不力、贻误战机之罪!”
他目光扫过萧辰身后略显混乱的营地,以及那些面带疲惫和恐惧的士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至于什么主动出击,深入敌后……哼,匹夫之勇,送死而已!
你若敢擅自离开营寨,导致防线空虚,让狄军钻了空子,本城主必立刻飞马传书,告你擅离职守,视同叛国!”
赤裸裸的威胁!
不仅不出兵相助,反而要掣肘、拖后腿!要将他们最后的生路也堵死!
一股怒火在萧辰胸中翻腾,但他死死压住。此刻与赵魁翻脸,毫无意义。
“不劳赵城主费心。”
萧辰的声音冷得像冰,“龙骧卫的职责,本将清楚。如何退敌,本将自有主张。请回吧!”
赵魁碰了个钉子,冷哼一声:“哼!好自为之!”
说完,调转马头,带着亲兵扬长而去,留下一路烟尘。
萧辰站在原地,望着赵魁离去的背影,袖中的拳头缓缓握紧。
外有强敌,内有小人,这局面,当真是内外交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转身回帐。
帐内众将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个个面色愤慨,却又无可奈何。
“将军,赵魁这厮……”
王犍气得脸色通红。
“不必管他。”
萧辰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平静,“我们按计划行事。他不敢主动出击,只要营寨不破,他就没理由,也没胆子直接对我们动手。”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奇袭祭坛,是唯一生路。我意已决!”
他看向青凤:“青凤,立刻挑选九名最擅长隐匿、追踪、搏杀的好手,要绝对可靠。”
“是!”
青凤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帐外。
他又看向墨凤:“墨凤,装备务必在子时前准备完毕。”
墨凤点点头,继续埋头捣鼓他的那些零件。
最后,他看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赤焰儿,快步走过去,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你伤势未愈,此行凶险,其实……”
“我必须去。”
赤焰儿抬头,打断他,眼神倔强得像北地的磐石,“只有我的凤火能最快摧毁祭坛。而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却异常清晰,“我的仇,我要亲手报一部分。”
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仇恨、决绝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的光芒,萧辰到了嘴边劝阻的话咽了回去。
他理解这种心情。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如千钧。
他扶着她坐下,将自己精纯的帝经真气再次缓缓渡入,助她稳定伤势,恢复元气。
这一次,赤焰儿没有拒绝,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那股温暖平和的力量在体内流转,与她自身的凤火本源隐隐呼应。
帐内安静下来,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墨凤摆弄器械的细微声响。
一种悲壮而决绝的气氛在弥漫。
今夜,他们将踏上的,是一条可能无法回头的路。
但,为了身后数千兄弟的性命,为了那一线缥缈的生机,他们别无选择。
赤焰儿忽然低声开口,打破了寂静:“喂,萧辰。”
“嗯?”
“要是……要是我们回不来了,你后悔吗?”
萧辰输送真气的动作微微一顿,看着女子紧闭双眼却微微颤抖的睫毛,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语气回答:
“后悔无用。既然选了路,走到黑便是。”
赤焰儿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不再说话。
子时,月黑风高,正是杀人之夜。
奇袭,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