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地犀被一击焚毁的震撼,暂时遏制了狄军凶猛的攻势。
残存的几头巨兽在萨满焦躁的驱使下徘徊不前,狄军主阵也出现了短暂的骚动,显然赤焰儿那超越常理的一击,给了他们极大的心理冲击。
龙骧卫营地趁机迅速修复破损的营门和栅栏,救治伤员,清点损失。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与劫后余生的复杂气息。
帅帐之内,气氛却依旧凝重。
赤焰儿被萧辰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临时铺设的软榻上,她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风中残烛。
那身赤色战甲上沾染的血污和破损,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战斗的惨烈。
萧辰屏退了左右,只留白凤在帐内。
白凤上前,玉指搭上赤焰儿的腕脉,细细感知,清冷的眉头渐渐蹙起。
“情况如何?”
萧辰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本源透支,经脉多处受损,更有强行催动留下的暗伤。”
白凤收回手,语气凝重,“若非她体质特殊,根基深厚,又有一股……奇异的浩然之力护住心脉,此刻恐怕早已油尽灯枯。”
她所说的浩然之力,自然是指萧辰渡入的帝经真气。
“可能医治?”
“需以内力温和疏导,辅以丹药调理,但过程缓慢,且她心神损耗亦巨,能否醒来,何时醒来,犹未可知。”
白凤取出一套银针,“我先以金针稳定其伤势,再开方煎药。”
萧辰点头,默默退到一旁,看着白凤动作娴熟地施针。
他的目光落在赤焰儿那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上,脑海中回荡着她纵身跃上营门、一枪焚天的决绝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白凤施针完毕,又喂赤焰儿服下一颗清香扑鼻的保命丹丸,便起身去配置后续汤药。
帐内只剩下萧辰与昏迷的赤焰儿。
烛火摇曳,映照着赤焰儿毫无血色的容颜,那如火的长发铺散在枕边,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凛然杀伐,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弱与易碎。
萧辰沉默地坐在榻边,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腕。
并非轻薄,而是他试图再次运转帝经,以其温和浩荡的力量,助她梳理体内紊乱的气息。
帝经真气缓缓渡入,如同温暖的溪流,小心翼翼地在赤焰儿受损的经脉中流淌。
这一次,没有了战斗时的激烈共鸣,只有一种细水长流般的滋养与修复。
萧辰能清晰地感知到她体内那灼热本源如同被暴雨打湿的余烬,虽微弱,却依旧顽强地闪烁着,与自己的帝经真气隐隐呼应,缓慢地吸收着这份滋养。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半个时辰。
赤焰儿长长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萧辰心中一紧,立刻收敛真气,低声唤道:“赤焰儿?”
赤焰儿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初时有些涣散和迷茫,待看清守在榻边的萧辰时,微微一怔,随即挣扎着想要坐起。
“别动,你伤得很重。”
萧辰伸手虚按,阻止了她的动作。
赤焰儿这才感觉到全身如同散架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她无力地躺了回去,目光复杂地看着萧辰,声音沙哑干涩:“……多谢元帅……相救。”
“该说谢的是我。”
萧辰摇头,语气诚恳,“若非将军力挽狂澜,焚毁裂地犀,此刻营地恐已不存。是萧辰该谢将军舍命相助。”
赤焰儿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没有接话,目光转向摇曳的烛火,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深切的哀伤与刻骨的恨意。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将军……”
萧辰斟酌着开口,“你我从不相识,为何甘冒奇险,前来助我?又为何……对北狄有如此深的……”
“恨意?”
赤焰儿接过他的话,声音带着一丝嘲讽的冰冷,她重新看向萧辰,那双凤眸之中仿佛有火焰在静静燃烧,“元帅可知,百年前,帝国北疆有一支‘赤焰军’?”
萧辰心中一动,隐约想起了某些尘封的记载:“可是……当年镇守‘焚风谷’,力抗北狄三大部落联军,最终……全军覆没的那支赤焰军?”
“全军覆没……”
赤焰儿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弧度,“是啊,全军覆没。我祖父,便是当年赤焰军的主将,赤云天。”
萧辰瞳孔微缩。
赤焰军!那可是百年前帝国北疆的王牌劲旅,其主将赤云天更是号称“火凤将军”,勇冠三军!原来赤焰儿竟是他的后人!
“那一战,”
赤焰儿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血与火的硝烟气息,“北狄联合了草原上最凶残的三个部落,围攻焚风谷。
朝廷援军被阻,粮草被断……赤焰军坚守谷口一月,弹尽粮绝……最后,祖父带着剩下的将士,引爆了谷中埋藏的所有火油,与数万狄军……同归于尽。”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萧辰却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汹涌了百年的悲痛与愤怒。
“我赤家满门忠烈,几乎尽丧于此。
唯有我父亲当时年幼,被亲兵拼死护送而出,隐姓埋名……但他终生活在仇恨与自责中,郁郁而终。
临死前,他告诉我,我赤家血脉中,传承着远古‘焚天凤’的一丝本源,与北狄信奉的‘狼神’乃是世仇!
他让我发誓,定要杀尽北狄,光复赤焰军威名,告慰祖父与数万将士在天之灵!”
她猛地看向萧辰,眼中泪光与火焰交织:“所以我来了!我独自在北地历练,狙杀狄寇,磨砺枪法,唤醒血脉!
我感受到你大破狼骑的军阵之气,那里面……有一种让我感到熟悉和信任的力量!所以我不顾一切赶来!
我要借你之手,我要借这场战争,向拓跋雄,向北狄,讨还这血海深仇!”
帐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赤焰儿急促的呼吸声和蜡烛燃烧的噼啪声。
萧辰看着她,心中震撼无言。
原来她并非朝廷派来的援军,而是背负着如此沉重宿命的边军遗孤,血脉的传承者。
她的勇猛,她的决绝,她的恨意,都有了答案。
“我明白了。”
萧辰深吸一口气,郑重道,“赤焰儿将军,从今往后,你便是我龙骧卫的将领!
你的仇,便是我龙骧卫的仇!这北狄,我们一起杀!”
赤焰儿看着萧辰眼中那毫无作伪的真诚与决意,紧绷的心弦似乎松动了一丝,她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她似乎又感受到了萧辰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让她本源感到亲近的气息,忍不住虚弱地问道:“元帅……你身上的气息……很特别。与我……与我血脉深处感应到的那只火焰神鸟,好像……”
萧辰心中微动,知道她指的是帝经的气息。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道:“或许,这便是你我并肩作战的缘分。”
他起身,为她掖了掖被角:“你好好休息,白凤会为你疗伤。接下来的仗,还需要你我这‘凤火’之力。”
说完,他转身走出帅帐。
帐外,夜色深沉,北风呼啸。
萧辰仰望星空,心中波澜起伏。
赤焰儿的到来,她的身世,她的力量,无疑为这场战争增添了巨大的变数。
内有权臣掣肘,外有强敌压境,如今又多了一位身负血海深仇、力量强大的盟友。
这北疆的局势,是越来越复杂了。
但不知为何,与赤焰儿那番交谈后,他心中的信念,反而更加坚定。
这盘棋,他一定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