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终于降临。
当第一缕纯净的阳光彻底驱散血月的余晖,奔腾咆哮了一夜的黄河,仿佛耗尽了所有邪力,缓缓退去了那令人心悸的墨黑血色,重新变得浑浊而充满生机。那道困锁龙门、吞噬生灵的百丈血浪高墙,在阳光下如同被戳破的幻影,轰然崩塌,化作漫天飘散的暗红色齑粉,最终被河风吹散,沉入河底,再无痕迹。
龙门山巅,焦土依旧,却不再死寂。幸存的各派修士相互搀扶着,默默清理战场,收敛同门遗骨。悲伤沉重,却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在悄然滋生。
在山巅最高处,面向滚滚东流的黄河,一座新碑矗立起来。碑身由青霄山特有的青玉石雕成,古朴庄严,上书三个大字——护灵碑。碑文没有过多渲染战争的惨烈,而是简要记载了周怀古与灵萤族为守护苍生、逆转乾坤而做出的最终牺牲。每一个字,都仿佛凝聚着英魂不灭的意志。
玄机子率领青霄派残余弟子,在碑前举行了简单的祭奠。没有哭声震天,只有无声的默哀和紧握的拳头。凌虚子站在最前方,苍老的身躯挺得笔直,他将那枚布满裂痕的玉珏,郑重地埋在了碑座之下。他知道,主人和灵溪,他们的魂灵早已与这山河融为一体,无需坟茔,天地即是归处。
光阴荏苒,十年弹指而过。
战火的创伤逐渐被岁月抚平,新的故事在江湖中悄然流传。那场关乎九州存亡的龙门之战,成了老辈人口中惊心动魄的传说,而年轻一代,则在相对和平的岁月里成长。
江南,迷魂苇荡。
夜色如水,月华皎洁。曾被邪血浸透的土地,如今芦苇愈发茂盛,随风摇曳,沙沙作响。河面上,点点流萤翩跹起舞,如同散落的星子,将夜色点缀得静谧而梦幻。
一艘小小的渔船泊在芦苇深处,船头蹲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渔夫。他皮肤黝黑,眼神清亮,正就着月光修补渔网。他的腰间,随意地挂着一枚式样古朴的青鸾火纹玉佩,那是凌虚子临终前,托人辗转送至江南,赠予有缘人的遗物。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偶尔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灵韵。
船头还摆着一柄剑。并非神兵利器,而是一柄锈迹斑斑的竹剑,做工粗糙,仿佛孩童的玩物。但若仔细感受,便能察觉到竹剑深处,蕴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凡俗执念——那是周怀古斩断仙缘、投身红尘时,残留的一缕对人间烟火的眷恋,不知何时,竟附着于此剑之上,于凡尘中默默流转。
少年修补好渔网,伸了个懒腰,拿起那柄竹剑,对着月光比划了几下,动作稚嫩,却隐隐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他望着苇荡中飞舞的流萤,眼中充满了对这片天地的好奇与热爱。
他不知道十年前这里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腰间的玉佩和船头的竹剑承载着怎样的过往。他只是个普通的渔家少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这片曾被鲜血染红、如今重归宁静的土地上,过着平凡的生活。
然而,薪火相传,未必需要惊天动地。
江湖未远,传说还在继续。或许在某个月夜,会有白衣身影重现苇荡,对新一代的守护者,轻轻嘱托。
(尾声注脚:黄河水滔滔,流萤年年飞。有人说,曾在月夜看见白衣男子站在苇荡中央,身边围着一群发光的萤火虫。他回头时,眼瞳里有青鳞闪烁,却笑着对来人说:“小友,替我护好这人间。”)
——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