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高唐州。
城垣在暮色中显露出沉重的轮廓,州衙大牢的方向,更是透着一股森然之气。
梁山聚义厅内,气氛凝重。
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跪在堂下,正是柴进庄上心腹,前来求救。
“晁天王,吴军师,各位头领!求梁山好汉救救我家大官人!”
汉子声音哽咽,额头磕得通红。
“那高唐州知府高廉,乃是当朝高大尉的叔伯兄弟,仗着权势,横行无忌!”
“因我家大官人庄客与高廉妻弟殷天锡争执,那殷天锡自己跌死,高廉竟诬陷大官人纵仆行凶,将大官人打入死牢,不日就要问斩!”
“求各位好汉看在往日情分,仗义相救啊!”
柴进,前朝周世宗柴荣(剧本世界)之后,家藏丹书铁券,喜好结交天下豪杰。
在江湖上享有“小旋风”美名,与梁山多有往来,对晁盖、宋江等人都有恩义。
听闻此事,厅内顿时群情激愤。
“直娘贼!这狗官欺人太甚!”
阮小七第一个跳起来,双目圆睁。
“柴大官人何等仗义,竟遭此冤屈!哥哥,发兵吧,踏平那高唐州,救出大官人!”
林冲亦是面露怒容:
“高廉狗贼,草菅人命,无法无天!此等冤狱,岂能坐视不理!”
杜迁、宋万等人也纷纷出声,要求出兵。
救柴进,于公于私,都符合梁山“义”字当先的名声,无人能反对。
晁盖看向吴用:
“军师,你看此事如何?”
吴用羽扇轻摇,沉吟道:
“救,自然要救。柴大官人与我梁山有恩,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观。”
“但如何救,却需斟酌。高唐州虽非军事重镇,但城防坚固,高廉手下亦有几分兵马。强攻硬打,即便能下,我梁山损失必重,且彻底与朝廷撕破脸皮,再无转圜余地。”
他话中“转圜余地”四字,让右边那些心存“招安”念头的人眼神微动。
刘三忍不住插嘴道:
“军师所言极是!咱们是不是……可以先礼后兵?派人去与那高知府分说利害,晓之以情,动之以……呃,或许能让他放了柴大官人?免得大动干戈……”
“放屁!”
阮小五怒斥。
“跟那等狗官讲道理?他若讲道理,柴大官人就不会在死牢里了!我看你就是怕事!”
刘三面红耳赤,不敢再言。
吴用摆了摆手,止住争执,目光转向坐在晁盖身侧,一直沉默的石墩:
“石墩兄弟,你有何高见?”
石墩起身,对晁盖和吴用拱了拱手,沉声道:
“天王,军师。救,须以雷霆之势,速战速决,方能最小代价救出柴大官人,并震慑宵小。”
“我建议,兵分两路。一路明攻,由林教头率领马步军精锐,伴攻州城东门,吸引官军主力。”
“另一路暗渡,由阮氏兄弟挑选水性精熟、身手矫健者,趁夜色从水路接近,潜入城中,直扑大牢,救出人后迅速撤离。”
“此举关键在于里应外合,时机精准。需有精细地图,并有人在城内接应。”
他顿了顿,看向那报信汉子:
“这位兄弟,柴大官人庄上,在高唐州城内,可还有可靠人手?能否弄到州城布防图,尤其是大牢附近的路径?”
那汉子连忙道:
“有!庄上还有几位教师和庄客潜伏在城内!布防图……小的拼死也能设法弄来!”
晁盖闻言,拍案而定:
“好!就依石墩兄弟之计!林教头,阮家兄弟,点齐人马,准备行动!务必将柴大官人平安救出!”
“得令!”
林冲与阮氏三雄齐声应诺,斗志昂扬。
吴用补充道:
“此次行动,亦是锻炼我梁山兄弟实战之机。尤其是新编练的士卒,需在实战中检验成效。石墩兄弟,你心思缜密,还请随军参赞,协助林教头协调各方。”
石墩点头应下。
他知道,这是“北望”派借此机会,进一步掌握军权,锻炼嫡系力量,并在实战中贯彻新战术、新理念的良机。
城外隐秘据点。
陈稳与钱贵也得到了消息。
“高唐州……柴进……周世宗柴荣之后……”
陈稳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一时间有些恍惚。
尽管明知此“柴荣”非彼“柴荣”,此“柴进”也并非他记忆中那位雄才大略的周世宗的血脉,仅仅是这铁鸦军复刻的“剧本世界”中的一个投影、一个按照既定轨迹行走的角色。
但听到这个名号,脑海中依然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许多年前。
在那真实的历史长河中,与那位气度恢弘、志向远大的君主相处的片段。
那时他还年轻,唤作陈文仲,得遇明主柴荣,被其赏识、提拔,委以重任。
君臣相得,并肩作战,一同憧憬着扫平群雄、北定中原、再造太平的宏伟蓝图。
柴荣的知遇之恩,是他陈稳能够迅速崛起,积累下与赵匡胤争霸的初始资本和声望的关键所在。
那份信任与抱负,至今想起,仍觉心潮澎湃,亦感造化弄人,斯人已逝。
而两个世界,已然隔着一道巨大的光幕,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谁能想到,在这扭曲的镜像之中,竟会以这种方式,再次与‘柴氏’产生交集。”
陈稳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慨。
“虽是幻影,但其祖上名号,终究令人心绪难平。”
钱贵侍立一旁,默默听着。
他知道君上与那位周世宗的过往,理解这份感慨从何而来。
陈稳收敛心神,眼神恢复清明与锐利。
通过“势运初感”,他能模糊察觉到高唐州方向一股冤屈压抑的“势运”,正与一股官府的腐朽晦暗之气纠缠。
同时,一股熟悉的、阴冷的幽能波动,也若隐若现地萦绕在高廉府邸周围。
“铁鸦军果然插手了。”
陈稳冷然道。
“他们或许想借此机会,消耗梁山力量,或是在混乱中做些什么手脚。或许,这柴进蒙难,本身也是他们剧本中的一环,意在将其逼上梁山,凑齐所谓的‘天罡地煞’。”
钱贵道:
“石墩已参与谋划,定下了明攻暗渡之策。我们是否要暗中协助?”
“要。”
陈稳果断道。
“这是我们干扰铁鸦军剧本、锻炼‘北望’派力量的又一机会。”
“无论这个柴进是真是幻,既顶着柴氏名号,又遭此不公,便不能坐视。”
“你立刻带几个好手,先行潜入高唐州,找到柴家庄的内应,确保布防图准确无误,并在他们行动时,暗中清除可能存在的铁鸦军暗桩,保护石墩和救人小队的安全。”
“记住,若非必要,不要直接出手,以提供信息和清除障碍为主。”
“明白!”
钱贵领命,立刻挑选人手,准备出发。
陈稳又补充道:
“告诉石墩,救人之后,可尝试对柴进晓以大义。柴进身份特殊,若他能理解并倾向‘北望’,对梁山未来声望大有裨益。毕竟,在这个世界的人眼中,他依旧是那位周世宗的后人,他的态度,自有其分量。”
三日后,夜,高唐州。
月色朦胧,星辉黯淡。
州城东门外,忽然火把通明,杀声震天!
林冲一马当先,手持丈八蛇矛,率领数百梁山马步军,摆开阵势,对着城头高声叫骂,弓弩齐发,做出强攻姿态。
城头守军大惊,锣声四起,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高廉被从睡梦中惊醒,闻报东门告急,急忙调集主力前往增援,城内部署顿时出现空虚。
与此同时,州城西面,连接水泊的河道僻静处。
十数条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水中悄然冒出,正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以及石墩率领的精选好手。
他们凭借柴家庄内应提供的布防图和城内路线,避开巡逻兵丁,利用钩索等工具,悄无声息地翻越城墙,潜入城内。
在钱贵等人提前清理掉几个关键位置的暗哨后,他们一路畅通,直扑州衙大牢。
牢房深处,柴进身戴重镣,形容憔悴,但眼神中依旧保持着一份贵族的镇定。
听到外面传来的隐约喊杀声和越来越近的急促脚步声,他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哐当!”
牢门被阮小七用蛮力强行劈开!
“柴大官人!梁山兄弟救你来了!”
柴进看着眼前这些浑身湿透、目光锐利的汉子,心中激动,拱手道:
“多谢诸位英雄搭救!柴进没齿难忘!”
石墩上前,低声道:
“大官人,情况紧急,速随我们离开!”
他一边让人替柴进卸去镣铐,一边快速说道:
“高廉无道,构陷忠良,朝廷昏暗,已非一日。大官人可曾想过,这华夏天下,为何总是好人受难,恶人横行?为何北地胡尘,久久不能涤荡?令祖周世宗当年英武,志在混一,若见今日景象,不知作何感想?”
柴进闻言,身形猛地一震,看向石墩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而复杂。
他祖上荣光,丹书铁券,本是护身符,如今却几乎成了催命符。
这世道,这朝廷……他紧抿嘴唇,没有立刻回答,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松动。
众人护着柴进,按原路迅速撤离。
沿途又遇到几波零星空隙,皆被身手矫健的阮氏兄弟和梁山好汉迅速解决。
石墩居中调度,指令清晰,钱贵则在更外围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解决了两个试图发出警报的铁鸦军眼线。
等到高廉发现中计,气急败坏地率兵赶回大牢时,早已人去牢空,只留下满地狼藉。
东门外,林冲见预定时间已到,城内火起为号,知救人得手,立刻下令佯攻部队交替掩护,从容退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梁山泊,金沙滩。
晁盖、吴用等人亲自迎接凯旋的队伍。
柴进踏上梁山土地,看着眼前气象森严的营寨和那些精神抖擞的士卒,尤其是听到“北望”二字和看到英烈祠、讲武堂时,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他对着晁盖、吴用及各位头领深深一揖:
“晁天王,吴军师,各位梁山兄弟,救命之恩,重于泰山!柴进拜谢!”
他顿了顿,抬头望向北方,声音低沉却坚定:
“往日只知江湖义气,今日方知,这世上,尚有真正不忘北顾之志的豪杰。先祖遗志,不敢或忘。若蒙不弃,柴进愿效绵薄之力。”
晁盖大喜,连忙扶起柴进。
此役,梁山不仅成功救出柴进,打击了高唐州官府的嚣张气焰,更在实战中检验了新战术,锻炼了“北望”派的核心力量。
石墩的谋划与协调能力,阮氏兄弟的勇猛与水战技巧,林冲的指挥若定,皆得到充分展现。
而柴进的态度,无疑给“北望”派带来了极大的声望加持。
消息传回郓城,宋江听闻柴进被救上梁山,且对梁山颇为认同,心中五味杂陈,那被逼上梁山的念头,似乎又迫切了几分。
铁鸦军在高唐州的布置被干扰,未能达到预期效果,唯有那阴冷的幽能,在夜色中不甘地盘旋片刻,最终悄然散去。
高唐州的一场劫难,成了梁山“北望”之火的一次重要淬炼,火光虽经历风波,却愈发显得明亮而坚定。
而陈稳于远方得知柴进安然上山并表态后,心中那份因“柴荣”之名而起的波澜,也渐渐平复,只剩下更为坚定的前行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