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沉重的步伐踏碎了林间的寂静,也踏入了与它那片瀑布领地截然不同的世界。这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亿万年的时光,沉重、粘稠,带着一股原始而蛮荒的腥甜气息,那是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妖气,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压迫着每一个闯入者的神经。
参天古木的树冠层层叠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只有零星几缕惨淡的光线侥幸穿透而下,在布满厚重苔藓和奇异蕨类的地面上投下扭曲破碎的光斑。脚下的腐殖层厚实而松软,踩上去悄无声息,却仿佛隐藏着无数噬人的陷阱。周遭寂静得可怕,并非没有声音,而是所有正常的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捕食者与猎物之间永恒博弈的压抑氛围。远处偶尔传来的一声不知名兽类的低沉咆哮,或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被碾碎的脆响,都会在这片死寂中传出老远,激起更深的寒意。
王铁柱趴在大黑背上,双手死死攥着它颈部的长毛,脸色有些发白。他修为最低,对这股无处不在的妖气压迫感受最为强烈,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让他脊背发凉,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他甚至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凑近李玄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狗…狗蛋哥,这地方…感觉比黑水河还吓人…”
李玄真端坐于大黑肩颈之间,面色沉静,但眼神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四周的环境。他的神识早已如同蛛网般铺散开去,谨慎地探查着前方和侧翼。闻言,他头也不回地低声道:“正常,这里算是万妖林真正核心区域的外围走廊了,能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的,没一个善茬。紧跟着,别掉队,也别乱看乱碰。”
他的话音刚落,二哈突然从前方一丛巨大的、色彩斑斓的毒蘑菇后窜了回来,它没有像往常那样吠叫,而是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呜”声,用脑袋使劲蹭李玄真的腿,然后咬着他的裤脚,示意往左侧绕行。
李玄真立刻抬手,大黑默契地停下脚步,巨大的熊眼警惕地望向二哈示警的方向。李玄真凝神感知,果然,在右前方大约百丈之外的一片阴暗沼泽地带,他捕捉到了一股极其隐晦却异常强大的气息。那气息阴冷、潮湿,带着剧毒的腥气,如同潜伏在泥沼深处的致命陷阱,其实力绝对达到了三阶巅峰,甚至可能触摸到了四阶的门槛。
“绕过去。”李玄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在这种地方,不必要的战斗能免则免,谁也不知道纠缠起来会引来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大黑立刻调转方向,庞大的身躯却意外灵巧地避开那些容易留下痕迹的软泥地和枯枝,沿着二哈引导的相对安全的路径前进。它甚至主动释放出自己那同样强悍的、属于三阶巅峰熊王的霸道气息,如同在无声地宣告:路过,勿扰!
这招颇为有效。许多潜伏在暗处的气息,在感知到大黑那充满力量与威胁的妖气后,都迟疑了,收敛了蠢蠢欲动的敌意,选择继续蛰伏。弱肉强食是森林永恒的法则,面对一个不好惹的同类,谨慎远比冲动活得长久。
然而,并非所有存在都会买账。
在穿过一片由无数粗壮藤蔓交织而成的、如同天然隧道般的区域时,一股凌厉的、带着金石之气的锐利神识如同冰冷的刀锋般骤然扫过队伍!这道神识的主人显然更为暴躁和具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对于大黑的“路过”宣言毫不理会,反而充满了被侵犯领地的愤怒与挑衅!
“吼!”大黑被这股充满敌意的神识激怒,停下脚步,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波滚滚而去,震得周围藤蔓上的叶片簌簌落下,直接以更强硬的态度怼了回去!
李玄真眼神一凝,他能感知到,对方的气息同样处于三阶巅峰,而且极其锐利,似乎是一种擅长攻击的金属性或风属性妖兽。一旦冲突爆发,必是硬仗,而且动静绝不会小。
就在双方气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李玄真猛地从大黑背上一跃而下,落在队伍前方。他并未释放出全部金丹威压,那样太过招摇,容易引来更深处存在的注意。他只是将金丹初期的灵力波动凝练如一束,混合着一丝琉璃丹火的灼热气息,精准地朝着那挑衅神识传来的方向冲击而去!
这股灵力中正平和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净化与灼烧特质,与纯粹的妖气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更上位的力量气息,对于灵智已开的妖兽而言,蕴含着未知与威慑。
那凌厉的神识猛地一滞,仿佛被烫了一下般迅速缩回,其中的愤怒和挑衅瞬间被惊疑不定所取代。它显然没料到这个被熊王驮着的人类,竟然拥有如此奇特而强大的力量。沉默了片刻,那股气息最终缓缓沉寂下去,选择了退让,但依旧在远处紧紧锁定着队伍,充满了警惕。
李玄真松了口气,重新跃回大黑背上。“走,加快速度。”他低声道。大黑也不再耽搁,迈开步子,快速穿过了这片危险的藤蔓区域。
二哈继续发挥着它无可替代的作用。它的嗅觉和直觉在这种复杂环境中堪称神技。有时,它会对着一条看似平静的林间小径狂吠示警,李玄真神识仔细探查后,才发现那里地面落叶下隐藏着无数几乎透明的、能瞬间吸干血液的“幽灵蚂蟥”;有时,它会对着空气中某种几乎无法察觉的甜香发出厌恶的喷嚏,提醒众人避开那能致幻的“迷魂妖花”散播的花粉。
一路有惊无险。他们尽可能地避开那些散发着强大妖气标记的核心地带,沿着相对“空旷”的缝隙穿行。李玄真甚至注意到,有些区域的树木或岩石上,残留着一些巨大的、非比寻常的爪痕或撞击痕迹,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余威,那绝非三阶妖兽所能留下,无疑是四阶妖王活动时偶然留下的印记,提醒着闯入者真正的危险潜藏何方。
日头在厚厚的树冠之上移动,林间的光线明暗变化了几次,却始终难以看清天空。队伍沉默而高效地前进着,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终于,在傍晚时分,前方的树木开始变得稀疏,光线明显亮堂了许多,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浓郁妖气也开始逐渐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来自远方的、干燥而带着尘土气息的风。
他们成功穿过了万妖林核心区最危险的边缘地带。
当大黑驮着两人,领着二哈,彻底走出那片遮天蔽日的原始古林,眼前豁然开朗时,就连李玄真都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
王铁柱更是直接瘫软在大黑温暖的背上,抹着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喃喃道:“总算…总算出来了…”
回首望去,那片黑沉沉的、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森林,如同一条墨绿色的巨龙匍匐在大地之上,散发着亘古不变的蛮荒与危险气息。
而前方,是一片逐渐抬升的、植被稀少的褐色丘陵。更远处,在地平线的尽头,一片无垠的、在夕阳下泛着暗金色的死寂之地,已经隐约可见。
黑水河的咆哮声似乎从遥远的下游传来。他们的下一站,是那条隔绝文明的界河,以及河对岸那个传说中的混乱之地——百罪集。
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