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奎与沈岳率领的两万神策卫精锐,如同北疆刮起的一阵钢铁风暴,日夜兼程,驰援宣府。他们丢弃了不必要的辎重,一人双马,轮换乘骑,将速度提到了极致。沿途所经州县,百姓们自发聚集在道旁,箪食壶浆,目光中充满了期盼与忧惧。所有人都明白,宣府若失,瓦剌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兵锋直指京畿,刚刚稳定下来的大局将瞬间倾覆。
当马奎的先锋骑兵终于抵达宣府镇城外时,眼前的景象让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也为之动容。
昔日雄伟的镇城,此刻已是狼烟四起,城墙多处破损,巨大的攻城槌残骸和燃烧的云车碎片散落在城墙脚下,护城河已被尸体和瓦砾填平了大半。城头上,明军的旗帜依旧在硝烟中顽强飘扬,但守军的喊杀声已然嘶哑,箭矢滚木的密度也明显稀疏了许多。城外,瓦剌人的营帐连绵不绝,如同白色的浪潮,将宣府镇围得水泄不通。也先的王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预示着更猛烈的攻击即将到来。
“他娘的!来晚了一步!”马奎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怒火熊熊,“沈岳,你带人从侧翼迂回,骚扰其后勤,吸引部分兵力!老子带主力,直接冲阵,杀出一条血路,进城!”
“马将军,敌军势大,硬冲恐损失惨重!”副将急劝。
“顾不了那么多了!多耽搁一刻,城里就多一分危险!执行命令!”马奎咆哮着,一夹马腹,手中马槊前指,“神策军!随我破阵!杀——!”
“杀!”
积蓄已久的战意如同火山般爆发!以马奎为箭头的神策军骑兵,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锥,无视兵力劣势,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凿入了瓦剌军围攻部队的侧后翼!
这一击,出乎也先的预料。他没想到北疆援军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对方敢以如此决绝的方式直接冲阵!
瓦剌骑兵仓促迎战,阵脚瞬间被冲乱。马奎马槊翻飞,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悍勇无比。神策军骑兵紧随其后,锋利的马刀借着冲锋的势头,轻易地撕裂瓦剌轻骑的皮甲。一时间,瓦剌军后方一片大乱。
城头上的守军看到援军旗帜,尤其是那面熟悉的“马”字将旗和神策军的赤龙旗,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原本低落的士气瞬间暴涨!
“援军!是马将军的援军到了!”
“开城门!接应马将军!”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的呻吟声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马奎见状,更是奋力冲杀,硬生生在数倍于己的敌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率领大部分骑兵冲入了宣府镇城!而沈岳则依令率领部分骑兵在外围游弋,利用骑射不断骚扰瓦剌军的侧翼和后方,牵制其兵力。
也先见北疆援军入城,又见外围还有敌军骚扰,虽然恼怒,却并未失去理智。他下令停止了对城门的强攻,收拢部队,将宣府镇围得更紧。
“哼,进来也好!正好将你们一网打尽!”也先望着宣府城墙,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传令下去,打造更多攻城器械!本王要看看,这宣府镇,还有多少血可以流!”
随着马奎带来的生力军和大量守城器械入城,宣府的防守力量得到了极大增强。马奎与宣府镇守将合兵一处,迅速整饬防务,修补城墙,布置火力点。
真正的血腥攻防战,自此才进入白热化。
也先动用了所有的攻城手段——数十架投石机日夜不停地向城内抛射巨石和火油罐;如同蚂蚁般的瓦剌步兵扛着云梯,在箭雨和擂石的打击下,一波波地涌向城墙;挖掘地道的声音,日夜不停地在城下回响……
守军的抵抗也异常惨烈。神策军的火炮发挥了巨大作用,每一次齐射都能在密集的敌群中犁出一道血胡同。马奎更是身先士卒,哪段城墙告急,他便出现在哪里,那杆染血的马槊成了守军的精神支柱。城中青壮也被组织起来,运送物资,救护伤员,甚至直接参与守城。
城墙上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每一天,双方都要付出成百上千条生命的代价。宣府镇,这座北疆雄关,已然化作了一座巨大的血肉磨盘。
……
就在宣府血战的同时,京城之内,也并非风平浪静。
周廷儒被罢黜,如同斩断了某些人伸向台前的一只触手,但隐藏在水下的庞然大物,并未就此罢休。朝堂之上,关于北伐耗费巨大、边军尾大不掉、应优先整顿内政的论调开始悄然抬头,虽未直接攻击林枫,但其指向性不言而喻。
更棘手的是,随着宣府战事吃紧,粮草军械的消耗剧增,户部本就捉襟见肘的国库更是雪上加霜。孙世安虽竭力筹措,但仍感力不从心。一些官员开始以“国库空虚”、“恐引发民变”为由,在粮饷拨付上故意拖延、克扣,甚至暗中串联,试图逼迫朝廷与瓦剌议和。
“王爷,这是今日户部呈送的军需清单,又被砍掉了三成!”孙世安拿着文书,脸色难看地找到林枫(林枫因需统筹全局,并未亲赴宣府,而是坐镇京城),“再这样下去,前线将士恐要饿着肚子打仗了!”
林枫看着清单,面色阴沉。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财政问题,而是政治斗争的延续。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正在利用国难,给他和北伐大业下绊子。
“徐子凡那边查得怎么样了?”林枫问道。他让徐子凡暗中调查周廷儒背后之人及与也先勾结的内鬼。
徐子凡匆匆而入,神色凝重:“王爷,有些眉目了。周廷儒与都察院副都御史李光远过往甚密,而李光远……其妻族与王振麾下一位已被处决的掌班太监有姻亲关系。更重要的是,我们监控到,李光远府上的管家,近日与一个来自塞外的皮货商接触频繁,行迹可疑。苏姑娘那边也传来消息,那个皮货商,极可能就是也先派来的密使之一!”
“李光远……果然是他!”林枫眼中寒光一闪。此人在王振时期便是言官领袖之一,虽未直接参与核心罪行,但态度暧昧,王振倒台后,他迅速“反正”,凭借资历和人脉,竟保住了副都御史的职位,没想到暗地里还在兴风作浪。
“可有确凿证据?”林枫问。
“暂时还没有直接证据指向李光远通敌,那管家与皮货商接触,也可以解释为正常生意往来。”徐子凡皱眉道,“对方很狡猾,行事谨慎。”
“那就想办法让他露出马脚!”林枫冷声道,“他不是想议和吗?那就给他创造一个‘机会’!”
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在林枫心中迅速成形。他吩咐徐子凡与苏小小配合,严密监控李光远及那个皮货商的一切动向,同时,他要在朝堂上,下一招明棋。
次日朝会,果然有官员再次提出,宣府战事糜烂,耗费国帑,不如遣使与也先议和,暂缓兵锋,以休养生息。
这一次,林枫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在众人争论不休时,出列奏道:“殿下,诸位大人所言,亦不无道理。国库艰难,百姓困苦,本王深知。然,也先狼子野心,岂是区区财货所能满足?若要议和,也需展现我大明实力,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他话锋一转:“臣请殿下下旨,集结京营剩余精锐及周边可用之兵,由臣亲自率领,增援宣府!与马奎内外夹击,务必重创也先主力!唯有如此,方能以战促和,打出我大明的威风,争取到真正有利的和平条件!”
此言一出,朝堂再次震动!林枫要亲自出征?这意味着京城防务将出现空虚!
一直沉默的李光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他立刻出列附和:“镇国大将军所言极是!若能一举击溃也先,则边关可定!臣附议!”他巴不得林枫离开京城,甚至……最好战死在宣府。
其他主和派官员见状,也纷纷改口,表示支持。
太子朱见深看着下方群臣,又看了看神色坚定的林枫,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准奏!望平北王早日克敌,扬我国威!”
朝会散去,林枫亲征的消息迅速传开。
是夜,李光远府邸,密室之内。
“消息确认了?”李光远压低声音,问着面前那个扮作管家的心腹。
“确认了,老爷。林枫已下令调动京营,三日后誓师出征!”
“好!好!他终于要走了!”李光远脸上露出兴奋而狰狞的神色,“立刻通知那边,让他们将这个消息,以最快速度送给也先太师!告诉他,林枫离京,京城空虚,这是天赐良机!让他务必在宣府拖住林枫,最好……能让他永远回不来!届时,京城内外呼应,大事可成!”
“是!”
他们自以为行事隐秘,却不知,隔墙有耳。密室屋顶之上一片轻若无物的瓦片被悄然移开缝隙,一双冷静的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随即又无声无息地恢复原状。
片刻后,这份最新的情报,便出现在了林枫和苏小小的案头。
“果然上钩了。”林枫看着情报,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王爷,此举是否太过危险?”苏小小黛眉微蹙,“您离京,京城若真有变……”
“无妨。”林枫成竹在胸,“本王离京,正是为了将暗处的蛇鼠一网打尽!京中有商阁老,有孙世安,有沈岳(已奉密令暗中回京布防),还有你苏姑娘的‘星罗’,更有……殿下坐镇!只要计划周密,京城乱不了!”
他看向苏小小,目光深邃:“倒是苏姑娘,此番又要劳烦你,陪本王演完这出戏了。”
苏小小迎着他的目光,嫣然一笑,百媚顿生,却带着一丝决绝:“王爷有令,我自当奉陪。这京城的天,是时候彻底清朗了。”
明面上,镇国大将军林枫誓师出征,旌旗招展,奔赴血火纷飞的宣府前线。暗地里,一张针对内外之敌的天罗地网,已在京城悄然撒下。血战与阴谋,忠诚与背叛,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交织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画卷。宣府城下的胜负,与京城暗战的结局,将共同决定这个新生王朝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