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带来的消息,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投下了一块巨石。也先的野心与王振余孽的阴魂不散,交织成一张危险的网,悄然撒向这刚刚获得喘息之机的帝国中枢。
林枫不敢怠慢,立刻加强了京城,尤其是皇城与各要害部门的警戒,并密令马奎、沈岳等将领,对神策卫及京畿驻军进行秘密排查,严防内部被渗透。同时,通过兵部渠道,以镇国大将军名义,向宣府、大同、蓟州等前沿重镇发出警讯,令其加强戒备,整军备战。
朝堂之上,关于王振余党的清查仍在激烈进行,每日都有官员被带走查问,气氛紧张。而林枫与商辂等人,则需在应对这些繁杂政务的同时,将主要精力投向北方那日益浓郁的战争阴云。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内部的暗箭,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刁钻。
这日大朝,议题本是关于筹措钱粮、安抚流民等善后事宜。正当户部尚书陈述艰难,请求削减部分边镇开支以弥补国库亏空时,都察院一名姓周的御史,突然出列,手持玉笏,声音洪亮地奏道:
“臣,监察御史周廷儒,有本启奏殿下!弹劾镇国大将军、平北王林枫,四大罪状!”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位看似不起眼的御史身上,连御座上的朱见深都坐直了身体,眉头微蹙。
林枫面色平静,目光淡然地看着周御史,等待他的下文。
周廷儒似乎早有准备,朗声陈词,条条罪状,直指要害:
“其一,擅权跋扈!林枫虽上交北疆军政,然其麾下神策军,几成私兵,将领只知有平北王,不知有朝廷!改编之事,拖延怠慢,其心叵测!”
“其二,结交内侍,交通宫禁!臣闻,林枫与太子身边近侍过从甚密,更与来历不明之江南商贾苏氏往来频繁,恐有窥探禁中、图谋不轨之嫌!”
“其三,纵兵扰民!北伐之时,其部将马奎于京畿之地,纵容士卒,强占民宅,抢夺物资,虽未酿成大乱,然与王振何异?”
“其四,亦是重中之重——养寇自重!”周廷儒声音陡然拔高,目光锐利地射向林枫,“臣闻,瓦剌也先蠢蠢欲动,边境告急。然林枫身为镇国大将军,总督北疆军事,非但不思积极备战,反在朝中安插亲信,把持军务,拖延粮饷拨付!其意莫非是想让也先扣关,以显其不可或缺,从而长久把持兵权耶?!此乃误国大罪!”
这四条罪状,条条诛心!尤其是最后一条“养寇自重”,几乎是将林枫置于国贼的位置上!而且,他巧妙地将一些似是而非的现象与恶意的揣测捆绑在一起,极具煽动性。
殿内一片哗然!不少官员交头接耳,看向林枫的目光充满了惊疑不定。一些原本就对林枫权柄过重心存忌惮的清流官员,更是面露忧色,似乎觉得周御史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徐子凡、孙世安脸色骤变,欲要出列反驳,却被林枫以眼神制止。
御座上的朱见深,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他年纪虽小,但也知道这些指控的严重性。他看向林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平北王……周御史所奏,你有何话说?”
林枫缓缓出班,并未看那周御史,而是对着御座躬身一礼,声音沉稳如山:“殿下,周御史所言,纯属子虚乌有,恶意构陷!”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殿内众臣,最后落在周廷儒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周御史弹劾本王四条,本王逐一回应。”
“第一条,神策军改编,千头万绪,涉及数万将士前程与边防安定,岂能一蹴而就?兵部、户部皆可作证,改编方案已在拟定,何来拖延怠慢?至于将领只知有本王……更是无稽之谈!神策军将士,浴血奋战,为的是大明社稷,为的是殿下!若无人心,焉能舍生忘死,迎奉殿下还朝?”
“第二条,结交内侍,交通宫禁。商辂商师傅,乃殿下之师,国之柱石,与之商议国事,何错之有?江南苏氏,于北伐期间,输送粮草军械,有功于国,本王与之接洽,乃为公务,何来窥探禁中之说?周御史可有真凭实据?”
“第三条,纵兵扰民。北伐军纪,本王三令五申。若有个别士卒违纪,本王绝不袒护!请周御史指出具体时间、地点、人证,若查证属实,本王亲自执法,绝不姑息!然,若仅凭风闻,便污蔑数万将士清誉,本王亦要替他们讨个公道!”
“第四条,”林枫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电直视周廷儒,“养寇自重?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也先狼子野心,世人皆知!本王早已通令边镇戒备,并已拟定增兵、加固城防、储备粮草之策,正在推进!何来拖延备战之说?周御史身为言官,不察边情,不体将士艰辛,仅凭臆测,便构陷边帅,动摇军心!试问,若边关因此有失,这误国大罪,是你周御史来担,还是你背后指使之辈来担?!”
他每驳斥一条,语气便加重一分,到最后,已是声震殿瓦,凛然之气迫得周廷儒面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你……你强词夺理!”周廷儒强自镇定,“下官……下官只是风闻奏事,尽言官本分!”
“好一个风闻奏事!”林枫冷笑,“若人人皆如周御史这般,捕风捉影,罗织罪名,则朝堂岂不成了诬告构陷之地?忠臣良将,谁还敢为国效力?!”
他转身,再次向朱见深躬身:“殿下!臣之心,天地可鉴!周御史无端构陷,居心叵测!臣请殿下,彻查此事!若臣有罪,甘受国法!若周御史诬告,亦请按律治罪,以正视听,以安忠良之心!”
朝堂之上,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被林枫这番有理有据、义正辞严的反驳所震慑。许多原本心存疑虑的官员,也开始觉得周御史的弹劾,确实有些站不住脚。
朱见深看着下方挺拔如松、神色坦荡的林枫,又看了看脸色青红不定、冷汗直流的周廷儒,心中已然有了判断。他沉声道:“周御史,你所奏之事,关乎重大,可有实证?”
周廷儒支吾道:“臣……臣乃风闻……”
“风闻?”朱见深语气转冷,“若无实证,便是诬告!念你初犯,罢黜官职,逐出朝堂,永不叙用!退下!”
“殿下!殿下开恩啊!”周廷儒瘫软在地,被两名侍卫拖了出去。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被林枫以强硬姿态迅速平息。然而,林枫心中并无丝毫轻松。他知道,周廷儒不过是一枚棋子,真正的黑手,还隐藏在幕后。这朝堂之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散朝后,林枫回到行辕,徐子凡与孙世安立刻跟来,脸上余怒未消。
“王爷,此事绝非偶然!周廷儒背后,定然有人指使!”徐子凡斩钉截铁道。
“其言谈之间,对王爷与苏姑娘往来之事知之甚详,恐怕……与我们正在追查的内鬼,脱不了干系!”孙世安补充道。
林枫点了点头,目光冰冷:“他们这是狗急跳墙了。想用这种方式抹黑本王,搅乱朝局,为也先创造机会,或者……为他们自己浑水摸鱼创造条件。”
就在这时,亲卫再次紧急来报,这次带来的,是来自宣府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林枫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凝重如铁!
军报上言:瓦剌太师也先,亲率五万铁骑,突袭宣府镇外围堡寨!守军浴血奋战,然敌众我寡,已有三处堡寨失守,军民死伤惨重!也先扬言,要踏平宣府,血洗边关,为其弟脱火赤报仇!
狼烟,终于毫无征兆地燃起了!
“王爷!”马奎和沈岳闻讯也匆匆赶来,脸上满是战意。
林枫将军报重重拍在桌上,眼中杀机毕露:“也先……你终于来了!”
他看向地图上宣府的位置,沉声道:“马奎,沈岳!”
“末将在!”
“命你二人,即刻点齐神策卫两万精锐,携带火炮,轻装疾进,驰援宣府!务必守住镇城,挫敌锋芒!”
“得令!”
“徐子凡!”
“下官在!”
“你立刻以兵部名义,协调粮草军械,务必保障前线供应!同时,严密监控京城动向,防止内鬼趁乱生事!”
“是!”
“孙先生,朝中之事,暂时拜托你与商阁老周旋!”
“王爷放心!”
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林枫走到窗边,望着北方,仿佛能听到那遥远的战场上,传来的喊杀与哀嚎。内部的暗箭尚未肃清,外部的强敌已然压境。这新生的王朝,迎来了立国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也先……还有藏在暗处的老鼠们……”林枫低声自语,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来吧!让本王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这大明的天,塌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