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堡废墟前的景观,以其狰狞可怖的形态,无声地宣示着北疆的铁血意志。那冲天而起的血腥气与肃杀之意,并未随着时间轻易消散,反而如同淬火的寒气,深深浸入了北疆的肌理之中。林枫深知,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与一次刮骨疗毒般的清洗,固然能极大震慑内外之敌,凝聚涣散的人心,但若要将北疆真正打造成为足以撼动天下、甚至问鼎神器的稳固基业,必须超越单纯的军事威慑,进行更深层次、更系统性的内部整顿与制度奠基。利剑需要时时磨砺,而铸剑的洪炉与持剑的臂膀,更需要脱胎换骨的锤炼。
王府承运殿内,气氛庄重而肃穆。相较于以往多以武将为核心的军事会议,此次与会的文官比例显着增加,新设立的王府长史司、户政司、刑名司、教化司、参军府乃至直隶于林枫的军工司主官悉数在列,济济一堂。林枫高踞王座之上,虽未着繁复冕服,仅一身玄色蟠龙常服,但久居上位养成的威仪,结合“镇北王”的名分与近日的铁腕手段,自然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折又不敢直视的凛然气势。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文武臣僚,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为北疆未来的道路定下了不容置疑的基调。
“望海堡之殇,痛彻吾心!内鬼之患,更如警钟长鸣!”林枫的开场白直接而沉重,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此二事,血淋淋地告诫我等,北疆欲成不拔之基,非仅凭军锋之锐,刀剑之利!更需纲纪之严明,内政之清明,官吏之廉明,以及万民之归心!自即日起,北疆上下,当以‘固本培元,立章建制’为第一要务!一切政令、军务、民事,皆需循法度,明赏罚!”
他首先将矛头直指吏治这一根本,颁布了精心拟定的 《北疆官吏考成法与监察条例》 。此法一改前明乃至以往诸多王朝论资排辈、倚重人情关系的陈腐积弊,明确以“政绩、军功、能力、清廉”四者为考核官员的核心标准,尤其强调“政绩”必须要有清晰可查的数据支撑。例如,户政司官员需看税赋增长比例、新垦田亩数目、户籍管理精度;刑名司则需考察案件审结率、冤假错案平反数量及民间风评;教化司则关注蒙学入学率、工匠技能提升幅度、实用书籍编纂成果;即便是参军府,也需统计训练达标率、装备维护状况、军纪遵守情况。同时,林枫宣布设立独立的监察司,由深受信任、执掌影卫的陈影兼领,赋予其风闻奏事、密折专呈之权,对各级官吏进行不间断的、无差别的监督。一旦查实贪腐、渎职、通敌等行径,无论涉及何人,背景如何,一律依律严惩,绝无宽贷!
“本王要的,是能做事、敢做事、最终能做成事的实干之才!是能让北疆更强、让百姓更安的干吏能臣!而非那些只会吟风弄月、溜须拍马、尸位素餐的庸官蠢吏!”林枫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股涤荡污浊的决绝,“北疆的官位,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贪者……死!”一个“死”字,如同冰锥,刺得殿内许多靠资历混迹、或是心思活络者脊背发凉,冷汗涔涔。而一些素有才干却苦无晋升之门的有志之士,则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紧接着,林枫重申并进一步细化了他早已颁布的 《北疆暂行律例》 。他亲自逐条解释,尤其加重了对贪污受贿、里通外国、贻误军机、动摇民心等重罪的惩罚力度,动辄抄没家产、斩首示众,情节极其恶劣者,甚至明令可夷其三族!与此同时,律例中也以同样明确的条款,规定了对有功将士、发明创造的工匠、垦荒有力的农户、经营有方的商贾的奖励标准,土地、金银、乃至相应的官职品阶,赏赐起来毫不吝啬。这一套“赏如山,罚如渊”的鲜明体系,旨在北疆建立起最根本的行为准则和价值导向。
“法者,国之重器,治之端也!”林枫最后总结,目光如炬,扫过全场,“令出必行,禁出必止,方能使万民有所措手足,方能凝聚举疆之力,共赴时艰!本王希望,在座诸位,都能成为这新法度的忠诚践行者与坚定扞卫者,而非……有朝一日,立于这法度之下,沦为阶下之囚,刀下之鬼!”他最后的警告,带着森然的寒意,让所有人都凛然受教。
朝会之后,一系列整顿措施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力度推行开来。户政司在前期清丈田亩、初步整顿税赋的基础上,开始着手建立更加精细、规范的户籍档案管理与物资统筹调度体系,试图将北疆的人力物力都纳入有效的管理网络。刑名司则依据新律例,雷厉风行地重新审理积压案件,迅速平反了数起证据确凿的冤狱,并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一批平日里欺压百姓、作威作福的胥吏和地方豪强,消息传出,民间无不拍手称快。参军府则严格按照新军制与操典,继续高强度整训部队,淘汰不合格者,同时大力提拔在近期剿倭、肃奸中有功的将士,军队的战斗力与纪律性在血与火的洗礼和制度的约束下不断提升。
一时间,北疆官场风气为之剧震,以往那种拖沓、推诿、甚至贪墨的习气被狠狠刹住,办事效率显着提高。虽然在此过程中,不乏既得利益者的暗中抵制与怨言,也有不习惯新规矩的旧吏消极应对,但在林枫毫不妥协的强力推动和监察司无孔不入的严密监督下,尤其是在几起顶风作案、被迅速查实并处以极刑的典型案例震慑下,任何敢于挑战新秩序、质疑林枫权威的力量都被毫不留情地迅速碾碎。北疆的统治根基,在经历外部烽火与内部清洗的双重淬炼后,开始变得更加坚实、有序,仿佛一块百炼的精钢,初现其坚韧的雏形。
殿议散去,林枫回到书房,赵清雪已为他备好了润喉的温茶和一些简单的点心。她并未多问朝会议论之事,只是安静地在一旁查看各地送来的关于抚恤望海堡遇难军民、安置流民的文书。
“王爷,新政虽好,然骤然而行,底下难免会有不适,恐生怨怼。”她轻声提醒,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林枫接过茶盏,呷了一口,目光沉静:“非常之时,需用非常之法。北疆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慢进亦是退。若不能趁此时机,以铁腕肃清积弊,立下规矩,建立起一套高效运转的体系,待更大的风浪来袭时,我们拿什么去抵挡?些许怨怼,不过是疥癣之疾,不足挂齿。我要的,是一个如臂使指、令行禁止的北疆,而非另一个暮气沉沉、弊病丛生的旧衙门。”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与对未来的清晰规划。赵清雪闻言,轻轻颔首,不再多言,只是继续专注于手中的文书,以实际行动支持着他的宏图。北疆的变革,就在这外松内紧、肃杀与建设并行的氛围中,深刻地推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