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前殿时,温彦正坐在石凳上,将散落的书卷一一整理好。
见他们回来,温彦连忙起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温少师不必多礼。”白洛恒摆了摆手,目光转向白乾。
“你先回书房吧,把今日未完成的书抄完,朕晚些来查。”
“是。”白乾应了一声,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老师,转身往书房走去。
待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口,白洛恒才转向温彦,语气沉静:“温少师,你教导太子多年,觉得他如今的学识与心性,可否担起一些责任了?”
温彦心中一动,已知他意,躬身道:“太子殿下天资聪颖,又肯勤勉。臣每日讲授经史,他不仅能过目不忘,更能举一反三;臣偶论朝政,他也能提出独到见解。虽年幼,却已初具仁君之资、储君之范。”
“朕想让他随朕一同上朝,参与议事。”
白洛恒开门见山,目光锐利:“不必让他发言,只在一旁听着,看百官如何争论,看朕如何决断,熟悉朝政运作,知晓天下利弊。你觉得如何?”
温彦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露出深深的赞同之色。
他抚着胡须,躬身道:“陛下圣明。历朝历代,储君需至十二、三岁加冠后方能参政,殿下如今八岁有余,确实早了些。但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常例。”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郑重:“殿下久居东宫,虽有臣讲授经史,终究是纸上谈兵。若能早入朝堂,亲眼见证百官如何博弈,亲耳听闻边疆如何告急,亲手触摸民生疾苦的奏报,方能真正明白‘为君者’的责任与艰难。这比闭门读书十年,更能增长见识,锤炼心性。”
“更何况!”温彦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如今朝堂之上,老臣多思守成,新臣急于求进,尚有几分前朝余孽暗藏其间。让太子早些露面,不仅能让他熟悉朝局,也能让百官看清储君的分量,于稳定国本、震慑宵小大有裨益。”
白洛恒点了点头,温彦的话正合他意。他要的不仅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太子,更是一个能在将来独当一面的君主。
温室里养不出参天古木,只有让他尽早踏入风雨,才能真正长成支撑大周的栋梁。
“既如此,便从明日起,让太子随朕上朝。”
白洛恒当即便果断的说道:“你且多教导他一些朝堂礼仪,何时该站,何时该退,如何应对百官的问询,如何在争论中保持沉静。还有百官的派系、性情、过往功绩,也需一一讲与他听,免得他在殿上失了分寸。”
“臣遵旨。”
温彦躬身应下,眼中带着欣慰的笑意。他教导白乾多年,了解这孩子的潜力,如今能得陛下这般栽培,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代贤君。
书房里,白乾正坐在案前,却没有立刻提笔。他望着窗外那棵老槐树,方才父亲摸他头时的温度仿佛还在掌心,那句“有勇有谋”的夸赞,让他心头一阵温热。
他知道,父亲今日来东宫,不仅是来看他,更是在考较他。而他,没有让父亲失望。
少年拿起笔,蘸了蘸墨,在宣纸上写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十个字。
前殿里,白洛恒看着温彦将整理好的书卷放进书箱,忽然道:“改日让内务府送些兰草、竹苗来,再添一张石制棋盘。孩子还小,总该有些少年人的乐趣,不必整日埋在书堆里。”
温彦笑着应道:“陛下体恤,殿下定会欢喜。”
黄昏的霞光漫过东宫的飞檐,将庭院里的老槐树染成一片金红。
白乾踏着轻松的步伐走出书房,随后便往前殿走去,
前殿中,温彦收拾好了摆在案上的书本,见白乾走来,他缓缓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拱手道:“殿下。”
“老师。”白乾躬身行礼。
温彦抬手示意他坐下,亲自为他斟了杯茶,茶汤碧绿,在白瓷杯里漾起圈圈涟漪:“殿下可知,方才陛下离宫前,与老臣说了些什么?”
白乾摇摇头,端起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白日里父亲的问话、夸赞还在心头萦绕,他隐约觉得,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陛下说!”
温彦的声音带着笑意,目光落在少年紧张的脸上:“明日起,让殿下随驾上朝,参与议事。”
“什么?”
白乾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握着茶杯的手一抖,几滴茶水溅在青布袍上,他却浑然未觉。
“老师……我……我可以去朝堂了?”
“正是。”温彦抚着花白的胡须,眼中满是欣慰。
“陛下还说,不必殿下发言,只需在一旁静观默察,熟悉朝局运作。老臣也已领旨,往后殿下上完朝,再来东宫授课,届时老臣会问起当日朝政,殿下需一一作答,讲讲自己的见解。”
白乾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盼这一天盼了多久?盼着能像父亲一样站在那座大明殿上,盼着能为这个家、这片江山做点什么,哪怕只是静静看着。
可转瞬之间,一丝忧虑又爬上心头,朝堂之上,百官林立,派系交错,他一个八岁孩童,能看懂什么?若是出了差错,岂不是辜负了父亲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