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乾清宫龙榻上,朱常洛猛地撑起身子,双手死死抓着锦被,剧烈的咳嗽让他胸腔起伏不止,脸色憋得青紫。殿内烛火摇曳,几名太医跪在榻前,额头冷汗直流,手里的银针颤抖着不敢落下。
“陛下,您慢些,臣这就为您施针平喘!”为首的太医颤声开口,刚要抬手,就被一只涂着蔻丹的手拦住。
“急什么?”李选侍快步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医,“陛下本就虚弱,再用这冰冷的银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担待得起?”
太医脸色一白,连忙磕头:“选侍娘娘,陛下咳疾加剧,再拖延下去,恐……恐有性命之忧啊!”
“放肆!”李选侍柳眉一竖,厉声道,“本宫看着陛下服药静养,比你们这些只会用针的庸医靠谱多了!崔文升,把太医们带下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再进来!”
殿外的崔文升立刻应声,带着几名小太监上前,架起地上的太医就往外走。太医们挣扎着回头,高声呼喊:“陛下!臣等不能走啊!陛下危矣!”
朱常洛艰难地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让他们……让他们走……”他喘了口气,看向李选侍,“扶朕……扶朕起来。”
李选侍立刻换上一副柔媚的神色,上前搀扶着他的胳膊,语气轻柔:“陛下,您身子重,还是躺着吧。”
“不……”朱常洛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殿内,“皇长子……朱由校呢?叫他来见朕。”
李选侍眼神一闪,柔声劝道:“陛下,皇长子年纪小,见您这般模样,怕是会害怕。有什么事,您先跟我说,臣妾再转告他便是。”
“不行!”朱常洛突然提高声音,咳嗽了几声,眼神变得坚定,“朕要亲自……亲自嘱咐他。快去!”
李选侍不敢违逆,只得对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去,把皇长子请来。”
小太监领命而去,殿内一时陷入沉寂。朱常洛靠在床头,呼吸急促,双手紧紧攥着李选侍的手,眼神涣散:“朕……朕怕是不行了……”
“陛下说什么胡话!”李选侍连忙打断他,眼眶泛红,“您春秋鼎盛,定会好起来的。臣妾还等着伺候您呢。”
朱常洛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朕自己的身子……朕清楚。红丸……那红丸害了朕……”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滴在锦被上,格外刺眼。
“陛下!”李选侍惊叫一声,连忙用手帕擦拭他的嘴角,“陛下您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就在这时,殿门被推开,十六岁的朱由校快步跑了进来,看到朱常洛的模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跪倒在榻前:“父皇!儿臣来了!您怎么样了?”
朱常洛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抚摸他的头,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他喘息着,眼神紧紧盯着朱由校:“皇儿……朕……朕传位于你……日后……日后要亲贤臣,远小人……守住……守住大明的江山……”
“父皇!”朱由校泪水夺眶而出,抓住他的手,“儿臣记住了!父皇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朱常洛艰难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随即头一歪,手无力地垂落,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父皇!父皇!”朱由校失声痛哭,摇晃着他的身体,“您醒醒啊!父皇!”
李选侍脸上的悲伤瞬间褪去,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她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都别哭了!陛下驾崩,宫中不可混乱!崔文升!”
崔文升立刻从外面进来,躬身道:“娘娘有何吩咐?”
“封锁乾清宫!”李选侍沉声道,“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皇长子暂时留在宫中静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见任何人!”
“是!”崔文升应声而去。
朱由校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李选侍:“李选侍,你要做什么?父皇刚崩,你为何要封锁宫门?”
李选侍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皇长子,陛下刚逝,宫中人心惶惶,本宫这是为了保护你。等局势稳定了,自然会让你出去。”她说着,对身边的宫女太监使了个眼色,“把皇长子送到偏殿,好生看守,不许他乱跑!”
几名宫女太监立刻上前,想要搀扶朱由校。朱由校挣扎着后退,怒声道:“你们敢!朕是未来的天子!”
“天子?”李选侍冷笑一声,“在本宫没点头之前,你什么都不是。带走!”
宫女太监们不敢迟疑,上前架起朱由校,强行往偏殿走去。朱由校的哭喊声响彻殿内,却无人敢阻拦。
李选侍走到龙榻前,看着朱常洛的遗体,眼神中闪过一丝贪婪与野心。她缓缓伸出手,抚摸着龙榻上的九龙纹饰,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大明的江山……从今往后,就由本宫说了算了。”
“开门!即刻请新帝出宫,百官已在文华殿等候登基!”
杨涟攥紧朝笏,额头青筋暴起,对着乾清宫朱漆大门高声喝问。他身后,左光斗、周嘉谟等数十位朝臣排成两列,个个神色肃穆,声音顺着秋风卷向宫门,震得门内值守的太监身子发颤。
宫门内,两名太监死死抵着门闩,其中一人探出头来,尖着嗓子回话:“杨大人莫急!选侍娘娘说了,新帝年幼,需在宫中静养,登基之事,待先帝丧期过后再议!”
“放屁!”左光斗上前一步,怒喝出声,“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驾崩已逾三日,李选侍挟持新帝,盘踞乾清,分明是意图谋逆!再不开门,休怪我们强行入宫!”
门内太监顿时慌了神,却依旧硬着头皮道:“大人息怒!娘娘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否则……否则以谋逆论处!”
“谋逆?”杨涟冷笑一声,抬手直指宫门,“挟持天子,阻塞言路,这才是真正的谋逆!今日我等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救新帝出宫!”
他话音刚落,身后朝臣齐声附和:“请新帝出宫!请新帝出宫!”
声浪如雷,震得宫墙嗡嗡作响。
文华殿侧廊,王安背手而立,听着前方的动静,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一名小太监快步跑到他面前,躬身道:“公公,杨大人他们与宫门守卫僵持不下,李选侍那边依旧没有动静。”
王安点头,声音冷硬:“知道了。按计划行事,让锦衣卫守住东西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再派两个人,悄悄绕到乾清宫后殿,看看新帝被关在哪个偏殿。”
“是!”小太监应声而去。
王安转身,看向身后几位心腹内侍:“你们随我去宫门口,今日无论如何,必须让新帝出来。”
几人齐声应诺,跟着王安快步走向乾清宫。
乾清宫正殿,李选侍猛地一拍御座扶手,厉声道:“外面吵什么?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崔文升连忙上前,躬身道:“娘娘,是杨涟、左光斗等人在宫门外施压,要求您送新帝出宫登基。”
“登基?”李选侍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本宫还没发话,他们急什么?朱由校年纪尚小,登基之后,朝政还不是要靠本宫辅佐?乾清宫是天子正寝,本宫守在这里,就是为了替新帝稳住局面。”
“娘娘英明。”崔文升谄媚道,“只是那些东林党人咄咄逼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不如……我们再调些人手过来,加强守卫?”
李选侍沉吟片刻,点头道:“准了。你去传我的命令,让御马监的人即刻过来,守住乾清宫各个宫门,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
“奴婢这就去办!”崔文升躬身退下。
李选侍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她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得极险,但若能借着新帝掌控朝政,日后便是皇太后,权倾天下。可若是失败,便是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进来,禀报道:“娘娘,宫门外有个叫李进忠的太监求见,说有要事禀报,还说能帮娘娘化解当前的危机。”
“李进忠?”李选侍皱眉,“他不是王安的人吗?让他进来。”
很快,李进忠跪倒在殿内,重重磕了三个头:“奴婢李进忠,叩见选侍娘娘!”
“你不在王安身边伺候,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李选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带着审视。
李进忠抬起头,脸上满是愤懑:“娘娘明鉴!王安那老东西偏袒东林党,根本不把娘娘放在眼里!他今日让杨涟等人在宫门外施压,就是想逼娘娘交出新帝,然后由他们把持朝政!奴婢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特来投靠娘娘,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投靠我?”李选侍冷笑,“空口无凭,我凭什么信你?”
李进忠连忙道:“娘娘,奴婢有王安的部署消息!他已经让锦衣卫守住了东西宫门,还派了人绕到后殿,想悄悄救出新帝!负责后殿守卫的张太监,是王安的远房亲戚,奴婢可以帮娘娘策反他!”
李选侍眼神一动:“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李进忠道,“奴婢还知道,杨涟等人约定,今日午时若娘娘还不送新帝出宫,便要强行入宫!”
李选侍沉默片刻,随即道:“好,我信你一次。你起来,留在我身边办事。若你所言属实,日后必有重赏。”
“谢娘娘恩典!”李进忠大喜,连忙磕头起身。
李选侍道:“你现在就去后殿,找到张太监,告诉他,若他肯归顺于我,日后我封他为秉笔太监。若是不肯,休怪我不客气!”
“奴婢遵命!”李进忠躬身退下,走出殿门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没有直接去后殿,而是绕到乾清宫西侧的偏殿。这里守卫森严,两名宫女正站在门口,警惕地盯着四周。
李进忠走上前,笑着对两名宫女道:“两位姐姐辛苦,选侍娘娘让我过来看看新帝的情况。”
其中一名宫女皱眉道:“李公公,娘娘有令,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偏殿。”
李进忠脸色一沉:“放肆!我奉娘娘之命行事,你们也敢阻拦?耽误了娘娘的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两名宫女被他的气势吓住,犹豫片刻,还是侧身让开了路。
李进忠走进偏殿,只见朱由校正坐在椅子上,神色惶恐,看到他进来,连忙站起身:“你是谁?”
“陛下勿怕,”李进忠压低声音,快步走到他面前,“奴婢是李进忠,受王公公和众大臣之托,前来救陛下出去。”
朱由校眼睛一亮,连忙拉住他的衣袖:“真的?他们什么时候来救我?”
“陛下稍安勿躁,”李进忠道,“王公公已经在外部署好了人手,今日午时便会强行入宫。陛下只需耐心等待,到时候跟着奴婢走即可。”
朱由校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希望,却又有些担忧:“可是……李选侍看得很紧,我们能出去吗?”
“陛下放心,”李进忠道,“奴婢已经策反了后殿的守卫,到时候会有人接应我们。陛下切记,午时一到,听到外面有动静,便跟着我往外跑,切勿惊慌。”
朱由校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李进忠又叮嘱了几句,便转身走出偏殿,对着两名宫女道:“新帝一切安好,你们好生看守,不许有任何差错。”
“是。”两名宫女躬身应道。
李进忠离开偏殿,径直走向后殿。张太监正在门口巡视,看到他过来,皱眉道:“李进忠?你不在前殿伺候,来这里做什么?”
李进忠走上前,低声道:“张公公,我有要事跟你说。”
张太监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带着他走到一旁的角落:“什么事?”
“张公公,”李进忠道,“如今李选侍挟持新帝,意图谋逆,王安公公和众大臣已经在外部署好了人手,今日午时便要强行入宫。你是王安公公的人,若是被李选侍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不如你归顺于我,日后我在娘娘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保你荣华富贵。”
张太监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我岂是那种背主求荣之人?”
“背主求荣?”李进忠冷笑,“王安公公偏袒东林党,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底下人放在眼里。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前途?不如投靠选侍娘娘,日后娘娘执掌朝政,你便是有功之臣,比跟着王安强多了。”
张太监犹豫了。他知道王安的性格,向来刻板,自己跟着他,确实难有出头之日。而李选侍若是真能掌控朝政,自己若是归顺,或许真能得到重用。
看到他的神色,李进忠趁热打铁道:“张公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日午时,便是最后的机会。你若归顺,便在午时一刻,打开后殿的宫门,接应我们。若是不肯,休怪我在娘娘面前揭发你是王安的人!”
张太监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咬牙道:“好,我答应你。午时一刻,我打开后殿宫门。”
“明智之举。”李进忠笑了笑,“张公公放心,日后我定不会亏待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后殿,回到前殿,向李选侍复命:“娘娘,张太监已经归顺,午时一刻,他会打开后殿宫门,接应我们。”
李选侍满意地点点头:“好,做得好。你再去通知御马监的人,午时一到,听我号令,守住各个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奴婢遵命!”李进忠躬身退下。
乾清宫外,王安看着日头渐渐升高,对杨涟道:“杨大人,午时快到了,我们该行动了。”
杨涟点点头,高声道:“诸位大人,午时已到,李选侍依旧冥顽不灵,挟持新帝。今日我们便强行入宫,救新帝出宫!”
“强行入宫!救新帝出宫!”众朝臣齐声高呼,声音震彻云霄。
王安抬手一挥:“动手!”
早已准备好的锦衣卫和内侍们立刻冲上前,用巨木撞击乾清宫的宫门。“咚!咚!咚!”巨木撞击宫门的声音沉闷而有力,震得门内的守卫脸色惨白。
宫门内,李选侍听到外面的动静,脸色一变,对着崔文升道:“快,让御马监的人守住宫门!绝不能让他们进来!”
“是!”崔文升连忙跑出去传令。
李进忠站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他悄悄后退几步,趁着混乱,溜出了正殿,快步走向偏殿。
偏殿内,朱由校正焦急地等待着,看到李进忠进来,连忙道:“怎么样了?他们来了吗?”
“陛下,”李进忠道,“外面已经动手了,我们快走,从后殿宫门出去。”
朱由校点点头,跟着李进忠走出偏殿。两人刚走到后殿门口,就看到张太监正在打开宫门。
“陛下,快!”李进忠拉着朱由校,快步走出宫门。
张太监看着他们离开,脸上露出一丝犹豫,随即咬牙关上宫门,转身走向前殿。
乾清宫的宫门在锦衣卫的撞击下,已经摇摇欲坠。“轰隆”一声,宫门被撞开,杨涟、左光斗等人立刻带领朝臣冲了进去。
宫门口的守卫见状,连忙拔刀阻拦,双方瞬间扭打在一起。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乾清宫。
李选侍听到宫门被撞开的声音,顿时慌了神,对着身边的太监宫女道:“快,保护我!”
崔文升带着几名御马监的人冲了过来,挡在李选侍面前:“娘娘,奴婢保护您离开!”
就在这时,李进忠带着朱由校从后殿绕了出来,正好遇到王安。
“王公公!”李进忠高声道,“新帝在此!”
王安看到朱由校,大喜过望,连忙上前:“陛下!您没事吧?”
朱由校摇摇头,脸上满是惊魂未定:“我没事,多亏了李公公。”
王安看向李进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道:“好,你护驾有功,日后必有重赏。”
说完,他转身对身后的人下令:“保护陛下,前往文华殿!”
众人簇拥着朱由校,快步向文华殿走去。
李选侍看到朱由校被救走,顿时气急败坏,对着崔文升道:“快,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带走新帝!”
崔文升连忙带领御马监的人追了上去,与王安的人展开激战。
杨涟、左光斗等人冲进正殿,看到李选侍,厉声喝道:“李选侍!你挟持新帝,谋逆作乱,还不束手就擒!”
李选侍脸色惨白,却依旧强装镇定:“我乃先帝宠妃,辅佐新帝,何罪之有?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休得放肆!”
“辅佐新帝?”左光斗冷笑,“你挟持新帝,阻塞言路,分明是意图垂帘听政,谋夺大权!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说完,他挥手示意,几名锦衣卫立刻上前,将李选侍团团围住。
李选侍吓得连连后退,尖叫道:“你们敢动我?我是先帝的人!”
“先帝已崩,如今新帝登基,你谋逆作乱,罪该万死!”杨涟沉声道,“拿下!”
锦衣卫立刻上前,将李选侍拿下,押了下去。
崔文升看到李选侍被擒,知道大势已去,想要转身逃跑,却被王安拦住。
“崔文升,你助纣为虐,挟持新帝,今日难逃一死!”王安冷声道。
崔文升脸色惨白,跪倒在地:“王公公,饶命啊!我也是被逼无奈!”
“晚了!”王安挥手,几名内侍立刻上前,将崔文升拿下。
乾清宫内的混乱渐渐平息,朝臣们簇拥着朱由校,来到文华殿。
王安走到朱由校面前,躬身道:“陛下,如今乱党已被擒获,请陛下即刻登基,以安民心。”
朱由校点点头,走上御座,端坐下来。
杨涟、左光斗等朝臣齐齐跪倒在地,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响彻文华殿,传遍整个紫禁城。
李进忠站在人群后面,看着端坐御座的朱由校,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