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山,清心殿。
大殿之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澄真负手立于一张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以灵力勾勒出全球海域的轮廓,一个猩红的光点在太平洋某处疯狂闪烁,旁边还有一个用朱砂标注的倒计时——【叁拾陆个时辰】。
自从那条【坐标L,将于48小时后,全球公布】的消息如同病毒般植入暗网底层,整个三一门便进入了最高战备状态。
这是阳谋,赤裸裸的阳谋。
一旦坐标公布,门长就将成为黑夜里唯一的火炬,吸引来全世界的飞蛾与豺狼。
“不能再等了!”
黑熊妖王遥妄那蒲扇般的大手“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震得沙盘一阵乱晃。他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暴躁和嗜血。
“大师兄,咱们与其在这里干等着被人围殴,不如主动杀出去!现在肯定有不少不开眼的家伙已经摸到那片海域附近了,让俺老熊去,先把这些开胃小菜给清了!”
一旁的巫山妖王越旻也点头附和,他比遥妄多了几分算计,躬身道:“大师兄,遥妄兄所言虽莽撞,却不无道理。我们主动出击,既能震慑宵小,又能向门长展现我等的忠心与价值。总不能什么事都等着门长他老人家亲自动手。”
言下之意很明显:他们的“转正考核”还没结束呢!这正是刷KpI的大好时机!
“糊涂!”
澄真猛地回头,眼神冰冷如刀,吓得遥妄和越旻两个妖王心头一颤。
“你们以为敌人是傻子吗?现在跳出去的,不过是些探路的炮灰。我们一旦动手,暴露了实力和意图,那些真正躲在暗处的老怪物,比如姬家和吴家背后的老不死,还有那些从上古苟到现在的隐世宗门,才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
澄真走到沙盘边,手指重重地点在几个被圈出的位置上,“方广院、瑶池音阙、截下门……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哪一个不是人精?他们现在肯定也在观望,等着我们和妖族拼个你死我活,好坐收渔翁之利。”
“主动出击,正中敌人下怀!”
一番话,说得遥妄和越旻哑口无言,冷汗直流。他们只想着打打杀杀,却没想过这背后环环相扣的阴险算计。
就在大殿内再次陷入死寂,气氛愈发凝重之时,一个三一门弟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大……大师兄!抓到了一个!在山门外鬼鬼祟祟的,是个化了形的妖将!”
澄真眉头一拧:“带进来。”
很快,一个身形佝偻、浑身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蜈蚣脸妖怪,被两个弟子像拖死狗一样拖了进来,扔在地上。
那妖将一落地,非但没有反抗,反而手脚并用地爬到澄真面前,用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小妖蜈枯,拜见三一门上仙!小妖特来投诚,愿为魔尊大人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遥妄和越旻更是面面相觑。
蜈枯?
这不是九尾天狐麾下最擅长占卜推演的心腹大将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投诚?
越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冷笑道:“蜈枯?我倒是听说过你。九尾天狐待你不薄,你竟背主求荣?还是说,你是天狐派来我们这儿演无间道的?”
蜈枯被越旻那属于“灾厄减”级妖王的气息一压,顿时吓得浑身发抖,但他还是强撑着抬起头,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与狂热。
“越旻大王明鉴!小妖若非被逼到绝路,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声音嘶哑地吼道:“小妖以折损三百年寿元为代价,窥得一丝天机!天狐必败!所有与三一门为敌者,皆为飞灰!小妖的天赋神通是‘趋福避祸’,它在疯狂地警告我,只有投靠魔尊大人,才是唯一的生路啊!”
“趋福避-祸?”澄真捕捉到了关键词,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那你可曾算出,坐标L会出现在何处?”
蜈枯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回禀上仙,那坐标被无上伟力所遮蔽,小妖算不出它的具体位置。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但是小妖的‘趋福避祸’,能感应到‘福缘’的流向!一旦坐标在某个大致范围内随机出现,小妖就能在它现世的一瞬间,比任何人、任何法器都更快地锁定它!这……这是小妖唯一的价值!”
大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这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他们正愁无法在第一时间锁定坐标,这个蜈枯就送上门来了!
但澄真依旧面沉如水,他死死地盯着蜈枯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
“这太巧了,巧合得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蜈枯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决绝。他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心头血,双手在身前飞速结印。
“小妖愿献上本命妖魂的一缕分魂,任由上仙处置!只要小妖有半句谎言,或有丝毫异心,上仙只需捏碎此魂,小妖便会立刻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一枚闪烁着幽绿色光芒、形如小蜈蚣的魂晶,从他的眉心缓缓飘出,飞向澄真。
这是妖族最恶毒的誓言,一旦立下,便再无反悔的可能。
澄真伸出手,没有去接那枚魂晶,而是冷冷地看着他。
“很好。”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杀意。
“你的命,我暂且收下了。从现在起,你会被‘囚禁’在清心殿,我们会提供海量资源助你恢复。坐标出现前,你还有不到三十六个时辰。”
“找到坐标,你就是三一门的功臣。”
澄真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和他师父如出一辙的、令人心悸的弧度。
“找不到,或者敢耍花样……你的妖魂,会是炼丹炉里最好的燃料。”
蜈枯闻言,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如蒙大赦,激动得再次叩首:“多谢上仙!多谢上仙不杀之恩!”
就在这紧张到极点的气氛中,殿门“吱呀”一声,被不紧不慢地推开了。
一个懒洋洋的身影走了进来,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环顾了一下殿内剑拔弩张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跪地磕头的蜈枯身上。
“哟,挺热闹啊。”
来人正是李玄霄。
他看着满屋子如临大敌的徒子徒孙,还有两个吓得快把头埋进地砖里的新晋保安,以及那个快要喜极而泣的蜈蚣精,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这是干嘛呢?开席了?”
“门……门长!”
玉怀第一个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手里还高举着一个平板电脑,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哆嗦。
“门长!不好了!出大事了!您的魔尊人设……塌了啊!!!”
他把平板怼到李玄霄面前,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一段画质感人的老旧视频。
视频里,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穿着朴素道袍的少年,正蹲在一处灵药园里,一边鬼鬼祟祟地往怀里揣千年何首乌,一边碎碎念。
“哎,左师太抠了,这么好的宝贝就给我一根须子……”
“这土不错,回头挖点回去种菜……”
李玄霄:“……”
他瞥了一眼视频,又看了看哭得撕心裂肺的玉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乐了。
他拿过平板,随意划了划,看着那些被顶到最上面的全球公映视频,什么《魔尊下山占小便宜实录》、《魔尊吐槽同门一百句》、《魔尊偷懒耍滑三十六计》……
李玄霄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拍了拍玉怀的肩膀,在一众弟子惊愕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说道:
“塌了就塌了吧,多大点事儿。”
“正好,省得我以后还得一直端着架子,怪累的。”
说着,他把平板丢了回去,转身走向殿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清心殿。
“都别在这儿杵着了,跟演世界末日似的。”
“备船。”
“咱们……去北纬三十度,接个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