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倒巷的雨，五年如一日地下着，冰冷黏腻地贴在“银橡木”魔药工坊的玻璃窗上。德拉科·马尔福站在窗前，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红茶。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五年了，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尽，魔法世界在废墟上重建，荣誉归于生者，伤痕留给幸存者。他有了体面的生活，有了一位温柔娴静的妻子阿斯托利亚，有了一个继承了他铂金色头发和灰蓝色眼睛的儿子斯科皮。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非常好。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的某个角落，永远停在了五年前那个硝烟弥漫、绿光刺破一切的瞬间。停在了阿尔文·莱斯特兰奇用那新雪般刺目的银发，最后一次挡在他身前，然后化为灰烬的那一刻。思念早已不再汹涌如潮，它沉淀下来，变成骨髓深处一道无法愈合的、冰冷的裂痕，无声无息地侵蚀着每一个看似平静的日子。
直到那个人出现。
他叫伊桑·格林（Ethan Green），一个毫无魔法世家背景、却在魔药学上崭露头角的年轻学者。当他第一次走进“银橡木”，声称对某种古代魔药配方感兴趣时，德拉科正背对着门口整理坩埚。
“马尔福先生？”
那个声音响起时，德拉科的手猛地一颤，昂贵的龙鳞坩埚差点脱手。不是声音像——阿尔文的声音更低沉些，带着惯有的疏离感。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他缓缓转过身。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倒流。
站在门口的青年，有着一头精心打理过的、乌黑微卷的短发。左侧额角，一缕极其醒目的银白色发丝，桀骜不驯地挑出。在工坊略显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睛是极其相似的、近乎冷冽的银灰色。他的身高、体型，甚至那微微抿起的、带着点探究意味的嘴角弧度……都像得惊人！像到德拉科瞬间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喉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序地撞击着肋骨。
八分像？不，是九分。那几乎就是阿尔文·莱斯特兰奇站在他面前！除了眼神——阿尔文的眼神是冰冷的湖，深藏着洞察一切的锐利和讥诮；而眼前这个伊桑·格林，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炽热的好奇和一种……志在必得的兴趣。
“格林先生？”德拉科强迫自己开口，声音是自己都陌生的干涩和沙哑，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稳住身形，没有失态。
“是我。”伊桑·格林笑了起来，那笑容灿烂，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与阿尔文那总是带着疏离嘲讽的弧度截然不同，“久仰大名，马尔福先生。我对您发表在《魔药先驱》上的那篇关于月长石稳定剂改良的论文非常着迷……”
德拉科听着，视线却不受控制地粘在对方脸上。那缕银发，那银灰色的瞳孔……太像了。像到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他机械地回应着，大脑一片混乱。阿斯托利亚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德拉科猛地回神，压下翻腾的思绪，恢复了马尔福家主应有的、带着距离感的礼貌。
“很高兴你能欣赏。”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关于你提到的配方，我们可以去研究室详谈。”
***
“宿主注意！目标人物：德拉科·马尔福，初始好感度检测：10（基于外貌相似产生的强烈情绪波动）。任务：攻略目标，取代其心中白月光地位。任务奖励：本世界永久居住权及魔法天赋提升。”
伊桑·格林（或者说，占据了这个身体的穿越者）的脑海里，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清晰地响起。他站在“银橡木”工坊的休息室里，心脏激动得怦怦直跳。
成功了！终于穿越到了梦寐以求的哈利波特世界！而且一开局就遇到了他最喜欢的角色——德拉科·马尔福！更令他狂喜的是，德拉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震惊到失神的表情！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幻影。
“他一定是对我一见钟情了！”伊桑兴奋地对系统说，“看他的眼神！他绝对是被我迷住了！”
系统沉默了一下：“警告：目标情绪波动剧烈，但并非纯粹的正面好感。深层分析显示，其情绪核心为‘震惊’、‘痛苦’、‘追忆’。请宿主谨慎行事。”
“痛苦？追忆？”伊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不就是因为我长得太帅让他想起伤心往事了吗？没关系，我会用我的温柔体贴治愈他的！”他自动忽略了系统提示的“痛苦”，只记住了德拉科那长久的、专注的凝视。那一定是心动的表现！他对自己这张精心捏出来的、融合了阿尔文·莱斯特兰奇标志性特征的脸非常有信心。那个什么阿尔文·莱斯特兰奇？系统说了，不过是个死透了的白月光！死人怎么能跟活人争？
接下来的日子，伊桑几乎成了“银橡木”的常客。他打着探讨魔药的旗号，频繁地出现在德拉科面前。他刻意模仿记忆中阿尔文那种略带疏离的语调（虽然学得四不像），谈论深奥的魔法理论（大部分是临时抱佛脚从系统资料库里查的），甚至“不经意”地撩起左侧的头发，露出那缕醒目的银白。
德拉科的态度很矛盾。他默许了伊桑的接近，甚至在魔药讨论上给予他相当专业的指点。伊桑能感觉到，德拉科的目光总是会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尤其是落在他左侧的银发和银灰色的眼睛上。那目光深邃、复杂，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伊桑无法完全理解的分量。但每当他试图靠近一点，德拉科就会立刻竖起无形的屏障。
最让伊桑挫败的是那些“即将成功”的时刻。
一次是在工坊顶楼的小露台，伦敦难得的晴朗夜晚，月光如水。两人刚结束一场关于如尼文魔药符文的激烈讨论，气氛难得的轻松融洽。伊桑看着月光下德拉科轮廓分明的侧脸，心跳加速，觉得时机成熟了。他微微倾身，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迷离和诱惑，缓缓靠近。
“德拉科……”他轻声呢喃，声音刻意压低，模仿着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影像。
就在他的嘴唇即将触碰到德拉科脸颊的瞬间——
德拉科的身体猛地绷紧，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他几乎是粗暴地一把推开了伊桑，力气之大让伊桑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格林先生！”德拉科的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的石头，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喘息，灰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厌恶？惊恐？还是……深不见底的悲伤？那眼神锐利如刀，刺得伊桑心头发寒，“请自重！讨论结束了！”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僵硬得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
又一次，是在翻倒巷一家新开的、气氛暧昧的巫师酒吧。伊桑费了不少心思才把德拉科约出来。几杯火焰威士忌下肚，灯光昏暗，音乐慵懒。伊桑借着酒意，再次靠近。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德拉科放在吧台上的左手手背。
德拉科的手猛地一缩，仿佛被烙铁烫到。他倏然转头看向伊桑，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复杂，而是纯粹的、冰冷的警告和……一种近乎生理性的排斥。
“别碰我。”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音乐，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格林先生，我想我们的合作仅限于魔药研究。请你时刻记住这一点。”
伊桑僵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对方皮肤冰凉的触感，以及那瞬间传递过来的强烈抗拒。他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只剩下难堪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系统！”他在心里咆哮，“这到底怎么回事？他明明一直在看我！他明明对我有感觉！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是不是还有其他穿越者？是不是那个阿尔文·莱斯特兰奇根本没死？或者也有别人穿成了他的样子？”
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扫描确认：本世界当前仅存在宿主一名穿越者。目标人物提及的‘阿尔文·莱斯特兰奇’，确系剧情外人物，已确认在五年前的霍格沃茨决战中为保护目标人物而死亡。其灵魂印记已彻底消散，无重生或穿越迹象。”
“那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伊桑不甘心地质问，“他明明在透过我看别人！我能感觉到！”
“数据分析：目标人物对宿主的外貌特征（银发、银灰色瞳孔）存在强烈‘即视感’（déjà vu），触发其关于逝者的深层记忆与创伤应激反应（ptSd）。其凝视行为更接近于‘确认幻影’而非‘产生爱慕’。其反复推开宿主的行为，是潜意识对‘替身’的抗拒，以及对自身情感‘背叛感’的防御机制。”系统一板一眼地分析，“深层心理：逝者（阿尔文·莱斯特兰奇）在其心中占据绝对唯一性位置，具有不可替代性（Uniqueness）。宿主的外形相似性，非但未引发移情作用，反而强化了目标对逝者的追忆与哀恸，并引发对‘模仿者’的排斥。建议宿主调整策略，放弃外形模仿，尝试建立基于‘伊桑·格林’本体的联系。”
“不可能！”伊桑几乎要吼出来，“我花了那么多积分才捏出这张脸！‘不可替代’？放屁！一个死人而已！死了就是死了！德拉科只是还没走出来，他只是需要时间！只要我坚持，只要我让他习惯我的存在，他一定会爱上真正的我！系统，给我兑换那个‘氛围催化剂’香水！”
***
德拉科疲惫地捏着眉心，书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阿斯托利亚轻轻推门进来，放下一杯温热的牛奶。
“你看起来很累，德拉科。”她温柔地说，目光扫过他书桌上摊开的、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的文件。
德拉科叹了口气，握住妻子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抱歉，利亚。最近……工坊的事情有点多。”他避开了那个名字，那个身影。
阿斯托利亚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靠在他肩头。“是因为……那位格林先生吗？”她的声音很轻，没有责备，只有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德拉科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否认。他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伊桑·格林那张酷似阿尔文的脸，以及那双充满热切期待的眼睛。每一次看到，都像有人用钝刀子在他心口那道旧伤疤上反复研磨。
“他太像了，利亚。”德拉科的声音低哑，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像得……有时候我会恍惚。但那不是他。永远不可能是。”他睁开眼，灰蓝色的眸子里是清醒的痛苦和坚决，“我不喜欢他。我对他没有任何超出合作伙伴之外的感觉。每一次他靠近，每一次他试图模仿……都让我感到……”他找不到合适的词，那是一种混合着恶心、恐慌和亵渎感的强烈排斥。
“我知道。”阿斯托利亚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你的心，一直都在那里。在五年前。”
德拉科将她搂紧了一些，汲取着这份真实的温暖。“我有你，有斯科皮。我有我的家庭，我的生活。我很珍惜现在的一切。”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但是，阿尔文……没有任何人能代替得了他。思念……只是思念。不是痴迷，不是放不下。他就在那里，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无法抹去，也无需抹去。就像一道伤疤，它不会消失，但它也不再流血。只是……它永远在那里，提醒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他不需要替身。那是对阿尔文的侮辱，也是对阿斯托利亚和斯科皮的背叛，更是对他自己真实感受的扭曲。他思念阿尔文，如同思念一个永远无法归来的挚友、一个用生命保护了他的战士、一个灵魂曾产生深刻共鸣的故人。这份思念是安静的，是私密的，是他午夜梦回时心头掠过的一丝冰凉，是他看到斯科皮银灰色眼睛时（遗传自阿斯托利亚的布莱克家族隐性基因）心底泛起的一点涟漪。它与现在的生活并不冲突，但它也绝不能被一个拙劣的模仿者所打扰。
“我明白了。”阿斯托利亚抬起头，吻了吻他的下颌，“做你觉得对的事，德拉科。我和斯科皮，永远在这里。”
***
伊桑觉得自己快要成功了。
他花了血本兑换的“氛围催化剂”果然有效！那是一种极其昂贵、无色无味的魔法香水，能潜移默化地放大目标对象身处环境中的暧昧氛围，并轻微干扰其判断力。今晚，他再次邀请德拉科来这家酒吧，特意选了最角落、灯光最昏暗的位置。香水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酒精的气息。
德拉科似乎比平时放松了一些，话也多了点。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伊桑在说，德拉科在听，目光偶尔掠过他的银发时，依旧带着那种让伊桑心头发紧的复杂，但至少，他没有再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当伊桑又一次“不经意”地靠近，将手覆在德拉科放在桌上的手背上时，德拉科只是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竟然没有立刻抽开！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伊桑！系统提示音在脑中响起：“目标肢体抗拒阈值降低！‘氛围催化剂’生效中！好感度波动：15（短暂迷惑）！机会！宿主！就是现在！”
机不可失！伊桑不再犹豫，他猛地倾身，一手迅速按住德拉科的肩膀防止他后退，另一只手则捧住他的脸，对着那张紧抿的、略显苍白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成功了！他终于吻到了德拉科·马尔福！什么白月光！什么死人！活人才是赢家！
然而，预想中的意乱情迷并没有发生。
被他吻住的唇，冰冷、僵硬，没有任何回应，像吻在一块寒冰上。更可怕的是，德拉科的身体在他触碰到的瞬间，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那不是推开，是彻底的、狂暴的挣脱！
“滚开！！！”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猛地炸开！德拉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伊桑从自己身上掀开！力道之大，让伊桑整个人向后飞跌出去，狼狈地撞翻了旁边的桌子，杯盘稀里哗啦碎了一地。酒吧里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愕地看了过来。
德拉科站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脸色惨白得吓人，灰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那怒火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和……一种被彻底冒犯、被亵渎的极致愤怒！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上面还残留着被强吻的触感，这让他感到一阵阵反胃。
他死死地盯着跌坐在一片狼藉中、同样脸色煞白的伊桑·格林，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一具尸体，又像是在透过他，看着某个遥远而痛苦的幻影。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任何复杂和迷茫，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彻骨的厌恶和驱逐。
“伊桑·格林……”德拉科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碾碎一切的寒意和清晰的、不容错辨的警告，“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把戏！别用这张脸……别用他的脸……”他的声音哽了一下，仿佛说出那个名字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眼中翻涌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来做这种事！”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满腔的恶心感压下去，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伊桑：“你不配。永远都不配。”
说完，他看也不看地上呆若木鸡的伊桑，扔下几张加隆在吧台，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决绝而冰冷，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污染。
酒吧里鸦雀无声，只剩下杯盘碎片折射着迷离的灯光。伊桑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脸上火辣辣的，不是因为摔倒的疼痛，而是被当众撕下所有伪装、被赤裸裸地厌恶和斥责的难堪。德拉科最后那句话，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心里。
“别用他的脸……来做这种事！”
“你不配。永远都不配。”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死寂的脑海里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怜悯的意味：
“警告：目标好感度清零！强烈厌恶度生成！任务失败风险：99.99%！核心提示再次确认：目标心中白月光具有‘唯一性’（Uniqueness）及‘不可复制性’（Irreplicable）属性。建议宿主：立刻放弃此攻略线。”
伊桑呆坐着，看着德拉科消失的方向，耳边回荡着那句“你不配”。那张精心模仿的、酷似阿尔文·莱斯特兰奇的脸，此刻只剩下狼狈和一片空白的茫然。他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那个死人，他赢不了。永远也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