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云立身黄泉里世界,掌中那枚正方体蓝色晶体触手生凉。混沌珠已失,换得此元初界控制核心“灵源”,心头空落,似有所失。噬灵一族已被那“灰域之主”收回,界内暂得安宁。然此界隐患未除,尤以那窃取部分权柄之神秘者为甚。
他未即刻离去,此间虽阴气森森,法则混乱,反是炼化灵源之佳所。寻得泣血渊深处一僻静石穴,布下隐匿禁制,盘膝而坐。
神念沉入灵源,如坠无垠星海。元初界山河脉络,众生百态,皆如微缩画卷呈现眼前。然不及细观,一股神念,挟带着腐朽与贪婪之意,自星海暗处猛然扑至!
“又是汝!竟能得此核心!”那沙哑戾声再度响起,正是先前感应到的那窃权者。其神念如毒藤,死死缠绕住星海之中近两成的世界脉络,更试图蔓延,抢夺更多。
孟青云心神一凛,固守灵台,引动灵源本源之力相抗。蓝色星辉绽放,化作淡金光晕,与那神念绞杀碰撞。星海震荡,灵源光芒明灭不定。
此番争夺,较前次更为激烈。那窃权者虽只掌两成权柄,然其修为深湛,对法则侵蚀已久,神念根植界内,如附骨之疽。孟青云虽得核心,掌控大势,然境界未至天尊,一时竟难以将其根除。两股意志在这星海虚境中僵持不下,彼此皆无法奈何对方。
“小辈!此界早入吾彀中!待吾彻底融合这部分根源,便是汝身死道消之时!”窃权者厉声咆哮,神念中满是怨毒。
孟青云不语,深知此患已种,未来必有一番龙争虎斗。他不再与之纠缠表层,神念顺着灵源指引,更深地融入元初界根本法则之中。
刹那间,视角变幻。他不再仅是旁观,而是如同化身此界天道,万物命运轨迹,如缕缕丝线,清晰呈现于“眼前”。
他看到了妹妹孟婉蓉。尽管已是元婴修为,然其命线延伸至一千年后,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小师弟周玄策,为人族计,为大雍皇族后人费心,元婴化神不过五百载,生命戛然。
他看到了师尊白云道长,囿于元婴巅峰数百载,终是寿元耗尽,坐化于洞府。
四位师兄,或困于心魔,或陨于天劫……命线尽头,皆是寂灭。乃至界内无数生灵,无论修士凡人,其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皆如星轨运行,有其定数。
一股浩瀚悲悯与深深无力感交织于心。高踞权柄之上,俯视众生命途,却如隔岸观火,难以伸手。强行干预,必遭法则反噬,动摇尚未稳固之权柄,予那窃权者可乘之机。
便在此时,一种微妙变化,自界内滋生。
那些与他有过交集之人,记忆中关于“孟青云”之印象,开始悄然淡化。如同水墨滴入清池,形貌渐模糊,声音渐遥远,只余一个名姓与朦胧影子。
临时指挥处天道城内,孟婉蓉于静修中蓦然心绪不宁,努力回想兄长面容,只觉那温暖笑意似隔薄纱,看不真切,唯血脉牵连之感依旧清晰。她蹙眉凝思,不明所以。
白云道长翻阅道卷,见“青云”二字,怔忡片刻,记忆中那徒儿身影,竟有些拼接不整,细节难忆。
寻常弟子、旧识友人,不过数日,已记不清他具体形貌衣着。
然,亦有例外。
其契约兽小煞,伏于孟婉蓉洞府外,忽抬首望天,鼻翼微动,喉间发出低沉呜咽。灵魂契约紧密,不受此界法则冲刷影响,它清晰感知主人气息存于冥冥高处,未曾远离。
另一处,玄阴子正在阴脉中修炼。他感天地法则异动,关于孟青云之记忆波动,面露沉思。
石穴中,孟青云缓缓睁眼,与那窃权者之争暂呈均势,隐患犹在。他目光垂落,穿透虚空,再见界内景象:婉蓉协助杨慎处理各项修建事宜;玄策还在阵内尚不知外界变化……孟青云指尖凝力,点于阵法节点,那周玄策凝聚数百阵法大师所布下的“星火”守护大阵就这么解开了。
彼时的阵内的周玄策等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以为是噬灵一族破了阵法,却没想噬灵灾祸已然消弭,周玄策需要花费数近百年去恢复自身,而那些逝去的人已然消散。
“其他人的生命线尚能清晰,为何婉蓉与玄策皆在千年之后骤然消散?”
孟青云看着元初界内的生灵沉思良久,却不得要领。他又看向杨慎和亓夜白,但此二人却尚不能看透。
究竟是为何?
既不能强行篡改,便以主宰之姿,布下变数。
他引动灵源之力,指尖萦绕微不可察之蓝色星点,轻轻点向那星辰缩影中,属于婉蓉、玄策、师尊等寥寥几人之命运丝线。
此举毕,孟青云面色微白,心神耗损甚巨。成效如何,犹未可知。
他凝视掌中灵源,其内那墨绿神念依旧盘踞,蠢蠢欲动。
“权柄之争,伊始而已。”孟青云低语,目光沉静而坚定,“元初界,终需唯一之主。且那‘灰域之主’名言,这元初界藏着了不得的东西,他此番动用噬灵族清理元初界也是为着那东西。如今,这元初界已然在我手中,我却遍寻不得那了不得的东西是什么,看来还是自身能力不足,法则掌握不够。”
罢了,既然不得要领,暂且作罢。此间事了,还需去往那云荒界域找到完全的【理】,此外还有同天帝的交易和‘寂灭之主’的千年之约。
孟青云起身离开黄泉秘境。
他并未直接破碎虚空而去,而是先回到了不周山壁垒。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孟婉蓉暂居的静室之外。
“哥哥?”正在调息的孟婉蓉似有所感,立刻睁开眼,看到门外的孟青云,脸上浮现欣喜。
“婉蓉,”孟青云走入室内,声音温和,“噬灵之患已除,元初界暂时安全了。”
“真的?太好了!”孟婉蓉眼中迸发出光彩,但见兄长神色并无多少轻松,心又沉了下去,“哥哥,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孟青云轻轻颔首,抬手,想如幼时那般揉揉她的头发,指尖却在半空微顿,最终只是轻拂过她的肩头:“我需离开此界,前往云荒,处理一些必须解决之事。归期……未定。”
孟婉蓉眼圈瞬间红了,强忍着没有落泪,只是用力点头:“我明白。哥哥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尽力协助杨慎前辈,守护好这片土地。”
“你已长大,修为亦足可独当一面,我自是放心。”孟青云看着她,眼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歉然与牵挂,“此物予你。”他递过一枚看似普通的玉符,其上却有混沌之气流转过的痕迹,虽已微弱,却蕴含着一丝超越此界法则的守护之力,“若遇真正危及性命的劫难,捏碎它,或可挡得一劫。此外,无论我在何方,若此界有倾覆之危,我自会知晓。”
孟婉蓉珍而重之地接过玉符,紧紧握在手心:“哥哥,保重。一定要回来。”
孟青云深深看了妹妹一眼,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入心底,随即转身,身影淡化,消失在静室之中。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杨慎处理事务的临时大殿。
杨慎正与擎岳商议重建事宜,见到孟青云突然现身,皆是一惊,随即起身。
“孟道友?”
“长话短说,”孟青云直接道,“噬灵族已被幕后存在收回,元初界暂得安宁。但我与那存在达成协议,需离开此界,前往云荒。此后,元初界之事,需靠诸位自行承担。”
杨慎与擎岳闻言,面色皆是一肃。孟青云的存在,无疑是定海神针,他的离开,意味着巨大的压力重新落回他们肩上。
“孟兄放心离去,只要杨慎一息尚存,必与诸位同道坚守此界。”杨慎郑重承诺。
擎岳也沉声道:“泰山族既已选择留下,自当与人族共进退。”
孟青云点头:“如此便好。我虽离开,但神识与此界天道尚有牵连,若有不可抗之外力或内部出现足以颠覆界域的危机,我自会感知。望诸位善自珍重,导引此界新生。”
言毕,他不待二人再多言,身形已如青烟般消散。
找到小煞与玄阴子,孟青云言明去意。小煞低吼一声,巨大头颅蹭着孟青云,毫不犹豫表示追随。玄阴子沉默片刻,亦轻轻颔首:“愿随道友一行。”
不再迟疑,孟青云携一兽一魂,化作一道无形流光,冲天而起,轻易穿透了元初界日渐稀薄的天穹壁垒,踏入无尽星墟。
冰冷的真空,混乱的星辰之力,远处星云旋转,瑰丽而死寂。回首望去,元初界如同一颗蔚蓝与灰白交织的星辰,在星海中静静悬浮,那是他的故乡,也是他如今必须背负的责任。
他翻手取出此前自天庭所得的定界罗盘,罗盘指针在注入法力后微微颤动,最终指向某个遥远的方向。那里,是妖界所在的星域,亦是前往云荒界域可能途经的中转之地。
“走吧。”孟青云低语一声,周身混沌之气包裹住小煞与玄阴子,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循着罗盘指引,投向星海深处。
元初界内,随着噬灵族的消失和孟青云的离去,残存的人族与响应号召留下的异族,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休养生息。新的城邦在废墟上建立,灵脉在周玄策等人努力下缓慢复苏,凡人与低阶修士成为重建的主力。幸存的各族,如泰山族、部分较为友善的拉维族等,也逐步融入,他们或许各有目的,但或多或少,都对那位神秘离去、能与“清理”幕后存在交易的孟青云心存忌惮,行事皆有分寸,不敢过分逾越。
孟婉蓉因兄长之故,在大雍旧土获得了一片独立的领地。她萌生了一个想法,欲将昔日清月门的传承与如今的天道城合并,汇聚力量,共同守护和引导这片土地。她开始着手联系旧部门人,规划新的宗门格局。
而世间关于“孟青云”的记忆,正如孟青云所感知的那般,在无形法则的冲刷下,于绝大多数生灵心中加速淡化。他的具体形貌、事迹细节逐渐模糊,最终只余下一个强大的、曾拯救世界于危难的模糊名号,以及一些真假难辨的传说。唯有血脉至亲、灵魂契约者,以及少数神魂特异或修为高深者,还能保留较为清晰的记忆。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妖域,天虞山。
六十年来,那【理】之规则显化依旧,形成一片令大妖和修士望而却步的禁区,却也成为了一个特殊的坐标。
随着孟青云当年与卓琳、月乌等人约定的六十年之期日益临近,一道道强大的身影开始汇聚于天虞山边缘。
卓琳背负弓箭与阿渺在附近山林游猎,一大一小两道靓丽身影,总能引人注目。而月乌则在一旁假寐,偶尔两道身影猎来妖王级别的妖兽,月乌会为二人烤制投喂。每当此时,阿渺会想起孟青云:
“青云怎么还不回来呀?这次的大鸟很好吃,青云没吃到真是可惜了。”
“你下回再抓只更大的,说不得青云回来就赶上了。”
“也对,那个人类不是给我们一本烤肉秘籍吗?正好可以都拿来试试。那个蜜汁烤感觉很好吃啊。我们下次去找个蜂巢,采点蜂蜜来烤。”
“嗯,倒是可以一试。”卓琳对这个幻化成小姑娘的大妖王很有耐心,她知道对方不是看上去的小姑娘,但阿渺的外表很有迷惑性,且最主要的阿渺并没有什么人妖之分的偏见。
两人的对话和烤肉的气味在风中飘散。
云岚仙将依旧是一身银甲,气度沉凝。东岳大帝与黎真大帝的身影也悄然浮现,他们代表着与孟青云结盟的天庭一方的势力。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那个承诺归来,带领他们前往神秘云荒界域的身影。星海彼端,孟青云正穿越无尽虚空,向着妖界,向着这场约定,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