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保五年,北方边患彻底平定。
金銮殿上,烛火如昼。高洋身着织金盘龙紫袍,正单手拎着酒坛,往嘴里猛灌。
“哈哈哈!”高洋将空酒坛往地上一摔,碎裂声惊得阶下百官齐齐一颤。“山胡余孽已平,北方再无战事!天下已定,朕该好好享乐了!”
他猛地拍案起身,醉眼朦胧地扫视着满朝文武。那些曾与他一同浴血的将领、满腹经纶的文臣,此刻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谁都看得出,这位年轻的帝王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没人敢反驳,没人敢提醒他“打天下易,守天下难”。高洋看着众人臣服的模样,满意地大笑起来,起身踉跄着往后宫走去,只留下满殿惊魂未定的群臣。
谁也没料到,这场庆功宴,竟是北齐噩梦的开端。
从那天起,皇宫的晨钟再也唤不醒睡在温柔乡的帝王。高洋彻底荒废了早朝,将批奏折、理朝政的活儿一股脑丢给了杨愔,自己则日夜泡在后宫,酒池肉林,荒淫无度。
宫女稍有不慎便被他一剑刺死,宦官若伺候不周就会被拖出去杖毙,后宫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御史中丞李铉,是出了名的耿直忠臣。看着朝政日益混乱,百姓怨声载道,他彻夜未眠,写了一封字字泣血的奏折,力劝高洋“戒淫戒酒,亲理朝政,勿负天下苍生”。
第二天,李铉捧着奏折,在宫门外跪了整整三个时辰,才被醉醺醺的高洋宣进殿内。
李铉伏在地上,大声道:“陛下!如今朝野动荡,民心不稳,皆因陛下沉迷享乐,疏于政事!臣恳请陛下幡然醒悟,以国事为重!”
高洋嗤笑一声,将奏折扔在地上,用脚碾得粉碎。“朕当是什么忠言,原来又是老一套的说教!”他猛地一拍龙椅,厉声喝道:“来人!把李铉拖上来!”
两名武士立刻上前,架起拼命挣扎的李铉,将他按在殿中。高洋慢悠悠地走下台阶,从武士腰间夺过一根马鞭,掂量了两下。
“陛下饶命!臣是为了大齐啊!”李铉声嘶力竭地哭喊。
高洋却笑得越发残忍:“为了大齐?朕看你是找死!”话音刚落,他扬起马鞭,狠狠抽在李铉身上。
“啪!”
清脆的鞭响伴随着李铉的惨叫,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官服。高洋像是打红了眼,一鞭接一鞭,丝毫没有停歇。
不知打了多少鞭,李铉的惨叫声渐渐微弱,最终没了声息。他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
高洋甩了甩马鞭上的血珠,嫌恶地踢了踢李铉的尸体,对武士道:“拖出去喂狗!”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笑容狰狞地看着百官:“还有谁要进谏?尽管站出来!”
金銮殿内鸦雀无声,只有烛火在风中摇曳,将帝王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天保六年的冬天,邺城异常寒冷,可皇宫里的气氛,却比寒冬更让人胆寒。高洋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上朝,每日从清晨到深夜,都在后宫饮酒作乐。金銮殿的晨钟已经一个月没响过了。
后宫的暖阁里,终日飘着浓烈的酒气和脂粉香。高洋斜躺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怀里抱着酒坛,脚边散落着七八个空坛。他早已不穿那身象征帝王威仪的盘龙紫袍,此刻身上裹着一件波斯进贡的孔雀蓝胡裘,头发像枯草般披散着,脸上还涂着宫女用的铅粉,配上他因酗酒而浮肿的脸,模样怪异又可怖。
“再来!给朕满上!”他把空坛往地上一砸,嘶吼着伸手去抓旁边的酒壶。宫女吓得手一抖,酒液洒了他一身,不等求饶,高洋反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打得宫女嘴角溢血,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废物!”高洋骂了一句,索性一脚踢开酒壶,赤着脚就往殿外跑。他身上的胡裘滑落大半,露出沾满酒渍的胸膛,头发被风吹得狂舞,像个疯魔。路过的太监宫女见了,纷纷噤声躲进廊柱后,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这位帝王的疯病,是越来越重了。
这日午后,高洋又喝得酩酊大醉,腰间别着一把弯刀,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后宫的织布房。
织机声戛然而止,十几个织工齐刷刷跪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喘。房梁上挂着刚织好的云锦,色彩鲜亮,可高洋看都不看,挥刀就劈向最靠近的一架织机。
“咔嚓!”木梭飞弹出去,细密的经线断成一片,丝线像乱麻般垂落。
“哈哈哈!”高洋笑得前仰后合,用刀指着那些织锦,“这些破玩意儿,能比得上朕的美人一根头发?”他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织工身上,眼神瞬间变得浑浊。
不等那织工反应,高洋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人拖到自己面前。织工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陛下饶命!奴婢不敢!”
“不敢?”高洋眼神一厉,反手就将人按在织机上。“朕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织工急了,张嘴就咬在高洋的手臂上。吃痛的高洋瞬间暴怒,猛地抽出腰间弯刀,寒光一闪,鲜血喷涌而出。织工的惨叫戛然而止,尸体软软地倒在散落的丝线中,染红了那片刚织好的云锦。
高洋甩了甩刀上的血,像是嫌脏似的踢了踢尸体,转身就走,只留下满室惊魂未定的织工和刺鼻的血腥味。
后宫的乱象很快就蔓延到了宫外。高洋忽然迷上了出游,却偏不爱骑马坐轿,要么骑着老黄牛,要么就牵着一头毛驴,慢悠悠地在大街上晃荡。身后跟着崔季舒、刘桃枝两个孔武有力的亲信,他走累了,就随便往地上一坐,喊着让两人轮流背他。乐工们则挑着胡鼓跟在后面,“咚咚”的鼓声震得沿途百姓关门闭户,连孩子的哭声都不敢有。
更荒唐的是,他出游全凭兴致,不管酷暑严冬,都随心所欲。夏天烈日炙烤,他就脱光上衣,光着膀子在太阳底下暴晒,皮肤晒得通红起泡也毫不在意;到了冬天,大雪漫天飞舞,他反而脱得只剩一条短裤,光着脚丫在雪地里狂奔。
侍从们穿着厚厚的棉袍都冻得牙齿打颤,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追,脸和手都冻得发紫。高洋却跑得满头大汗,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哆哆嗦嗦的侍从,笑得癫狂:“你们怎么跟乌龟似的?跑啊!是不是怕冷?没用的东西!”
说着,他捡起地上的雪团,劈头盖脸地砸向侍从。侍从们不敢躲,只能硬生生受着,雪水顺着脖子往下流,冻得浑身僵硬,却连一声抱怨都不敢有。
街两旁的百姓躲在门缝后,看着这位疯癫的帝王,无不暗自叹息。曾经那个骁勇善战、一统北方的英主,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而这风雨飘摇的北齐,又能在他的折腾下撑多久?
一次,高洋出游到城外的集市,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突然来了兴致,抢过小贩的糖葫芦就吃,还让小贩给自己磕头。小贩不肯,高洋当即拔出刀,将小贩的手砍了下来,糖葫芦撒了一地,鲜血染红了雪地。围观的百姓吓得四散奔逃,高洋却拿着断手,哈哈大笑:“敢不尊朕,这就是下场!”
他的嗜杀,渐渐变得毫无缘由。一日,高洋在宫中设宴,喝到兴起,突然盯着左丞相卢斐说:“卢斐!朕看你这张脸,不顺眼很久了!”
满殿死寂,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卢斐脸色煞白,张了张嘴想辩解,可高洋根本不给机会,扬手就喊:“来人!把这老东西拖出去,斩了!”
侍卫如狼似虎地冲上来,反拧住卢斐的胳膊就往外拖。凄厉的呼喊声越来越远,直到殿外传来一声闷响,高洋才满意地咧嘴一笑,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可这股暴戾还没宣泄完,他的目光又黏在了度支尚书李庶身上。李庶吓得浑身发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贴着冰冷的金砖地面。
“李庶!”高洋踩着地毯一步步走近,靴底碾过地面的声音,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你爹当年在我爹面前摆架子,这笔账,是不是该你来还?”
“陛下饶命!”李庶颤抖的说道:“先父早已归西,求陛下看在他尸骨已寒的份上,饶臣一条狗命啊!”
高洋蹲下身,用酒樽戳了戳李庶的后脑勺,突然嗤笑一声:“死了?死了就不用偿了?”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李庶。“拖下去,杀了!尸体扔去汾河里喂鱼!”
李庶的哭求声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殿内的大臣们个个垂着头,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谁都清楚,这位帝王的嗜杀,早已从“震慑群臣”变成了毫无缘由的疯魔,前一秒还能与你笑谈风月,后一秒就能取你项上人头。
自那以后,每次上朝都成了大臣们的“赴死之旅”。有人甚至在上朝前就写下遗书,与家人含泪告别,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成了高洋刀下的亡魂。
即便是深得信任、总揽朝政的宰相杨愔,也没能逃过这份折辱。
那日高洋在御花园设宴醉酒,突然内急,竟径直往茅厕走去,还回头喊:“杨愔,过来!”
杨愔心中一紧,还是硬着头皮跟过去。只见高洋褪下龙袍,指着一旁的竹片:“递厕筹来。”
那竹片是宫人用来擦拭秽物的,如今却要当朝宰相亲手递上。杨愔攥着冰凉的竹片,只觉屈辱感从脚底直冲头顶,可他不敢有半分迟疑,只能低着头将厕筹递了过去。
更荒唐的还在后面。一次朝会结束,高洋醉意上涌,突然拔出腰间马鞭,劈头盖脸就往杨愔背上抽去。
“啪!啪!”清脆的鞭响在大殿回荡,杨愔的官袍瞬间被鲜血染红。他咬着牙不吭声,可高洋却越打越兴奋,直到手臂发酸,才扔了马鞭,又拔出短刀抵在杨愔的肚子上。“听说宰相的肚子里装的都是治国良策?”他眯着眼笑,刀刃已经划破了杨愔的衣襟。“朕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杨愔闭着眼,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就在这时,一旁的力士崔秀舒突然上前,陪着笑打圆场:“陛下,您又跟杨宰相开玩笑呢!要是把宰相伤着了,谁还帮您处理国事啊?”
高洋愣了愣,盯着杨愔渗血的肚子看了半晌,突然哈哈一笑,收了短刀:“算你运气好!”
杨愔瘫软在地,后背的剧痛和肚子上的凉意让他几乎晕厥。他看着高洋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只剩无尽的悲凉。在这疯帝的朝堂上,即便是心腹重臣,也不过是随时能被捏死的蝼蚁罢了。
杨愔知道高洋嗜杀成性,为了保住更多大臣的性命,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从死囚中挑选了一些人,让他们充当殿内的仪卫,称之为“供御囚”。每当高洋喝醉了想杀人,就从这些“供御囚”中拉一个出来,让他“代死”;如果哪个“供御囚”能活过三个月,就将他赦免释放。这个办法虽然荒唐,却确实救了不少人的命。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大臣敢冒死进谏。典御丞李集为人刚直,见高洋日益暴虐,百姓苦不堪言,便多次上书劝谏。高洋见李集屡教不改,终于动了杀心。他命人将李集绑起来,沉入宫中的池塘里,过了很久才拉上来,问道:“你还敢跟朕顶嘴吗?”李集呛得半死,却依旧倔强:“陛下的残暴,比夏桀、商纣还厉害!”
高洋大怒,又让人将李集沉入水中,如此反复三次,李集始终不肯服软。高洋无奈,只得笑道:“天下竟有你这样的痴人,朕今天就饶了你。”可没过几天,高洋又召见李集,李集刚开口劝谏,高洋就不耐烦了,下令将他腰斩。李集的尸体被分成两段,扔在皇宫外,警示那些还想进谏的大臣。
高洋的疯魔,又从朝堂蔓延到了市井,寻常百姓的性命,在他眼中比草芥还要廉价。
这日春光正好,他褪去龙袍,带着几个侍从微服出游,行至城郊的集市,目光突然被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勾住。那妇人面容清秀,正提着竹篮买针线,没等她反应过来,高洋已经拦在了她面前,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你且说说,当今天子是个什么样的君主?”
妇人抬头打量他,只当是寻常富家子弟的问话,便直言不讳:“什么君主?整日癫癫狂狂的,连半点君王的体面都没有!”
话音刚落,高洋脸上的笑瞬间敛去。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妇人甚至没看清动作,身体便已被劈成两段,鲜血溅了满地。高洋嫌弃地踢开脚边的尸体,收剑入鞘,带着侍从扬长而去,只留周围百姓吓得魂飞魄散,连呼救都不敢出声。
行至一处村落,他又被一户农户家的女儿吸引住了,那女子生得明眸皓齿,刚刚及笄。他带着人踹开农家的柴门时,农户夫妇正在院里晒谷子,见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闯入,忙将女儿护在身后。
“把那丫头交出来,饶你们不死。”高洋抱臂站在院中,眼神像饿狼盯着羔羊。
农户夫妇哪里肯依,老农用扁担护住妻儿,老农妇则哭喊着求救。高洋被吵得不耐烦,冲侍从使了个眼色,那几人立刻上前,没几下就将农户夫妇乱刀砍死。鲜血溅到了少女脸上,她吓得浑身发抖,却被侍从死死按住。高洋当着那对夫妇年幼儿子的面,强行玷污了少女,看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竟笑得愈发癫狂。
事后他还觉得不够尽兴,拔出短刀直接刺死了少女,又命人点燃了茅屋。火光冲天中,他带着侍从骑马离去,任凭那孤苦的孩童在火场外哭哑了嗓子。
皇宫里的宫女,更是常年活在地狱之中。高洋时常在深夜闯入掖庭,一次便召来数十名宫女,逼着她们脱光衣服站成一排,自己则坐在榻上饮酒观赏,还命令侍从们也一同参与。有个刚入宫不久的宫女性子刚烈,死死抱住衣服不肯就范,高洋当即翻脸,让人把她绑在殿柱上。
“朕的话你也敢违抗?今天就让你知道,不听话的下场!”
他拿起弓箭,拉满弓弦,一箭射出,正中宫女心口。高洋看着她倒在血泊中,还嫌不够,又连射数箭,直到宫女浑身是洞才罢手,冷笑着对其他人说:“谁再敢犟,这就是榜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邺城的百姓彻底陷入了恐惧的深渊。白天集市上冷冷清清,连叫卖声都消失了;到了夜晚,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连一盏油灯都不敢点,生怕灯光引来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曾经,百姓们还称颂过高洋平定四方的功绩,称他为“英武之君”;如今提起他的名字,人人都恨得牙痒痒,只能在暗地里咬牙骂他“暴君”。
可这些怨恨,高洋根本毫不在意。他依旧每日饮酒作乐,动辄杀人取乐,他的癫狂如同失控的洪水,一步步将北齐拖向了覆灭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