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铮把茶碗轻放回几案,手指拢住碗底,感受着余温,缓缓开口:“你们怎么穿成这样?”
布芙佯装拘谨的应道:“衣服都烂了,穿不了了,就用东兀的对付了几天,回去就换。”
布芙怕陆文铮考她背书,寻思着赶紧把正事说了,免得一会跑不了,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正色道:
“元帅,末将有一事相求,可否将陆问借给八营用两个月,陆问骑术了得,如果八营的骑兵队得了陆问的指点,训练一事必定事半功倍。”
原来是借人。
陆文铮故意不接话茬,反问道:“骑兵队?你有多少马?”
布芙心想,我有多少马你心里明镜似的,故意问我,不就是想套我是不是又新得了马,边盘算着边答着:
“原有二十六匹,中秋比武赢了六十匹,后又和九营打了场遭遇战得了两百匹,共二百八十六匹。”
陆文铮审视着布芙,像在盯着一个撒谎的惯犯,一只手指在茶碗沿上慢慢的转着圈玩,似看穿了布芙的小心思,慢慢问道:
“没了?”
布芙被看的直发毛,毕竟撒谎心虚,在陆文铮面前又吃了好几次亏,想了想补充道:
“还有护送长公主时,赢了东兀十二匹,共二百九十八匹。”
陆文铮不怒自威,一种审问犯人的犀利目光打在布芙身上,布芙脸上没有变化,心里却天人交战,迅速的判断着:
这是知道了我又刚得了一百匹马?如果不实话实说就不借给我们陆问了?莫不是故意诈我?
马藏的挺严实的呀,而且藏完马就跑这来了,快着呢,这么点时间他能收到消息?
赌一把,赌他不知道那一百匹马。
布芙表现的像个知错了的孩子,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元帅,就这些,没了。”
陆文铮起身踱步回书案,慢悠悠的整理起案上的杂物,苦口婆心的说道:
“养一匹战马比养一个兵还要费银子,你若不如数上报,这冬季的马料我如何给你下拨?”
谎话都撒出去了,真是怕被他诈出那一百匹马,又被充了公,自己白忙活一场,硬着头皮回道:
“真,真没了,就这些。”
陆文铮正整理案上的两本书,突然摔了书,惊的布芙一哆嗦,只听陆文铮怒道:
“布芙,大营六里外那个大院里,整整藏着一百匹马,是谁的?
你当我三门关的斥候是吃干饭的?”
赌输了!
布芙赶紧单膝跪地,语速快似蹦豆的赔罪道:
“元帅,莫动气,那是我在东兀养伤的时候管萧染借的一百匹,又得萧染另赠了两匹良驹,共一百零二之数,八营现有战马整四百匹。
末将确实有心相瞒,怕又被元帅要了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元帅看在我一个娘们小心眼的份上,莫跟我计较。”
是够小心眼的,把我陆文铮看成什么人了?不就要了你两百匹马,用得着记恨这么长时间?哼!
这一百匹竟是管萧染硬借来的,是她布芙能干出来的事,懒得知道她是怎么骗到手的。
陆文铮嘴角不被人察觉的翘了一下,下面的兵要都像布芙这样,挖空心思补充战马,那得多让人省心啊。
“你把陆问借走了,我的亲卫队谁管?”陆文铮给布芙抛了个难题。
这是松口了,布芙赶紧给陆文铮扣了个大高帽子:
“在亲卫队中物色一个能干的,暂代陆问管几天即可。
再说,陆帅乃五国名将,一人可敌万军,您那亲卫队就二十几号人,打个喷嚏的工夫,您就能把活安排完了,就算不用亲卫队,您也能办成大事。”
陆文铮下意识的自动屏蔽了布芙的阿谀奉承,问道:“借用多久?”
布芙答:“两个月。”
陆文铮驳道:“不行,半个月。”
两人讨价还价,从两个月,降到一个半月,再到一个月,最后还是没犟过陆文铮,只借半个月。
陆文铮又扔给布芙一个问题:“我把陆问借给你用,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啊?”
一军主帅管一个营将要好处?
也是,求着人家,是得给好处,布芙脑袋迅速的搜罗着能给的出手的好处。
“骑兵队刻苦训练,日后奋勇杀敌,绝不负元帅厚望。”
“斩蛮子头领首级奉上。”
“下次给您再带几包茶叶?”
“深秋的时候,八营藏了点山珍,下次给您带些过来?”
“日后再缴获战马,如数上交?”
每一条都是布芙憋好半天才想出来,陆文铮不言语,不表态,只是含笑看着她,没有一次点头。
布芙费了牛劲,实在想不出来了,不知道这陆帅到底想要啥,挠挠头皮,怯怯的问:
“属下愚钝,还请元帅明示。”
陆文铮自己先笑出了声,很是开心,大声道:
“布芙,记住你刚才的许诺,这些个好处,我都要。”
“啊?”
全要!给好处不是一个就行了吗?怎么还全要?
行,陆大元帅,你牛,我服了!
布芙快憋屈死了,一个头三个大,又中了陆文铮的算计,堂堂一军主帅怎么总欺负她呢。
顾念成站在布芙身后,始终没有说话,这个时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元帅就是元帅,他的阿布再无赖,也没赖过陆帅。
“不过,那些都是日后才能兑现的好处。
布营正自己都说了你是个小心眼,万一耍赖呢?我岂不是什么都得不到,我这有一个你现在就能兑现的。”
陆文铮不急不缓的说着。
布芙瞪大眼睛,有些心慌的问:“还要啥?”
陆文铮心情不错,说话也不似刚才冰冷,柔和了许多,说道:
“九营离八营最近,他营里也有二百多匹马,让孟浪带两个人去你八营一同训练,陆问他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
这个太好办了,布芙也很想念孟浪,答应的相当痛快,旁边的顾念成不太高兴,泛了酸味,又来一个招人烦的。
布芙是从西林军调过来的,不熟悉北疆罕盟草原的情况,陆文铮提点道:
“每年冬末到春季是牲畜集中产仔的季节,牧户都忙于为母畜接羔,还要将畜群从越冬地赶往春夏季牧场。
这时多数牧户的壮丁都在劳作,无法从军出战。
只有秋季之后,牲畜吃得肥壮,幼畜也基本长大,壮丁才能从牧场中脱身,集中起来听从首领召唤。
罕盟又可以利用我国秋季田里的庄稼作为饲料和补给,无需担心后勤,加上秋天干燥少雨,也适合罕盟筋角弓发挥威力。
所以,罕盟国举兵的季节一般都在秋季。
初春,才是我们进攻罕盟国的最佳季节,因为这个时候草原上冬天刚刚过去,新草尚未发芽,牲口没有膘,骑兵自然没有战斗力。
即便不能摧毁他们的主力,也可迫使罕盟部落迁徙损失大批牲畜,损了他们的钱粮;
现在正值初冬,是我们练兵的好时候,但也不可大意,回去后要严加防范。
既然配了骑兵,蛮子再入八营防地,就得让他有去无回!”
布芙郑重的行了军礼,朗声应诺,心里感谢陆文铮的提点,每次和他谈话都会有所受益。
但心里仍不顺畅,憋着一股闷火,这次来大营亏大发了,借了个陆问,欠了一屁股债,总得找补回来点啥,张口开始要东西。
布芙厚着脸皮开口要道:“元帅,我三人这身衣服,太不成体统,准我们去领身军装可好?”
陆文铮自然应允。
拜别陆文铮,布芙一刻都不打算在大营停留,急着回八营见她的兄弟们,蹿到顾念成的背上就去了大营库房。
从库房硬抢了二十套新的冬装,库房管事见元帅的批条只准了三套,死活不准拿走。
布芙给他出了主意:“你就说虫吃鼠咬,损了十几件。”
库房管事头疼的要命,央求道:“姑奶奶,被服哪有那么大损耗,您可怜可怜小的,别拿那么多。”
布芙威胁道:“要么我把先你绑了,再揍你一顿,使个苦肉计,你就说我布芙硬拿走的,跟你没关系,要么我来招瞒天过海,把这库房点了,损耗不就大了吗?”
烧库房,估计布芙做不出来,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但揍自己一顿,肯定能做到,他可听说过布芙的狠辣,被她打一顿不得丢掉半条命?
怕,真怕。
“虫吃鼠咬,虫吃鼠咬!姑奶奶,您拿走吧,小的不送了。”
库房管事今天是见识了布芙的做派,活土匪一个,愁死了,这库房的账上短了十七件,可咋平啊!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这人吓唬完还得哄哄,布芙拍着库房管事的肩膀,承诺着:
“八营记着你的好呢,下次再来大营给你带烧酒哈。”
陆问得了帅令,正和亲卫队的兄弟交待军务。
顾念成背着布芙赶来,和陆问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就算打过招呼了,也不用客套,就跟在陆问身边,生怕他跑了似的,走到哪跟到哪。
布芙时不时的用手指头戳一下陆问,催他:“快点的,交待完了没?别磨磨蹭蹭的。”
布芙像赶鸭子一样,把陆问催的慌手慌脚的,又像哄媳妇一样,把陆问哄的心里美滋滋的,心甘情愿跟着布芙去了八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