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猛地停下手中的笔,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他抬眼看向胡惟庸,语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胡相,
你可知此举会背负天下骂名,永世不得翻身?”
胡惟庸朗声一笑,语气里满是坦荡,仿佛早已将名声抛到了脑后:
“太子心意,臣心领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靠在殿柱上、脸色依旧苍白的李善长,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又转回头对朱标说道:
“太子若是拿臣与韩国公相比,你觉得臣的名声能有多好?
千古奸相、乱臣贼子、权倾朝野,这些词用在臣身上,一点都不过分。”
见胡惟庸把自己看得如此透彻,朱标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再也说不出劝阻的话来,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胡惟庸仿佛毫不在意,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沉稳起来:
“当然,这只是极端手段。
若陛下想施以仁政,臣也有办法。”
“陛下可将锦衣卫拆分,分驻各地,赋予他们监察天下之权,乃至先斩后奏之权。
但此权太过庞大,不亚于相权,长久下去亦是隐患。
因此,他们手中的权力,同样需要拆分为监察与行政两部分,设立相应的奖惩制度。
举报者可获何种赏赐,被举报者该受何种处罚,都制定明确律法,公布天下。”
“再在各州郡府设置轮换制监察官员,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届时,江南世族若是依旧不老实,只需一个平民举报,便可依法彻查,他们将永无翻身之日。
而这一套策论,同样可用来解决天下世族的隐患。”
说到这里,他眼神闪烁,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官袍,有些犹豫地看向朱元璋,张了张嘴,却没继续说下去,像是有什么顾虑。
朱标与朱元璋都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此刻朱元璋兴致正浓,当即一摆手,朗声道:
“无妨!
今日咱恕你无罪,有什么好的策论,悉数道来!
现在咱便可承诺,只要宇儿点头,你随时可以投靠他!”
听到朱元璋的保证,胡惟庸顿时大喜过望,双眼炯炯地望向朱宸宇,那模样分明是在等他点头定夺,脸上的急切藏都藏不住。
朱宸宇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你的诚意本王感受到了,但想跟随本王,这点还不够,本王亦有本王的考题。”
胡惟庸哈哈一笑,语气里满是自信,仿佛无论什么考题都能应对:
“秦王殿下放心!
我胡惟庸虽算不上千古能臣,但对自己的本事还是有几分底气。
殿下有何考题,尽管说来便是!”
朱宸宇笑着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急,
父皇还等着你的策论呢,先把眼前之事解决。”
“多谢秦王殿下!”
胡惟庸躬身一礼,腰弯得更低了,随即转头看向朱元璋,沉声续道:
“陛下,
想要彻底解决天下世族的危害,仅凭锦衣卫的奖惩制度远远不够。”
“臣以为,还需设立平民功勋制,对有贡献的平民、官员、世族一视同仁予以嘉奖,再增设荣誉虚职,既不占实权,又能彰显其价值。
此外,若国库充盈,可广建学堂,收拢天下寒门学子,让他们有机会入朝为官、改变命运。
此计双管齐下,可保大明三百年内无忧!”
这话一出,饶是城府极深的朱元璋,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眼底闪过一丝惊叹。
朱标更是满眼敬佩,看向胡惟庸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认可,下意识点了点头。
可与众人不同,朱宸宇的眸子愈发冷冽,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他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这胡惟庸,怕真是个穿越者!
此等兼顾民生、吏治、教育的计谋,堪称旷古烁今,又怎是历史上,那个只懂弄权的胡惟庸能想得出来的?
胡惟庸说完所有计策,便乖乖跪在原地,头颅微垂,双手放在膝上,静静等待着朱元璋与朱宸宇的最终决断,殿内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能听到众人轻微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朱标第一个回过神来。
他上前两步,缓缓扶起胡惟庸,甚至,亲自伸手帮他整了整略显褶皱的官袍,指尖拂过衣料上的褶皱,这一番礼贤下士的做派,堪称淋漓尽致。
胡惟庸倒也坦然,并未推辞,静静受了这份礼遇,眼神里多了几分感激。
紧接着,朱标便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语气里满是不解:
“胡相,
孤实在难以理解,你竟有如此大才,为何……为何……”
剩下的话,他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脸颊微微泛红。
胡惟庸却爽朗一笑,直言道,语气里带着几分通透:
“太子殿下不必忌讳。
您是不是想说,臣既然有这般治国策论,为何偏偏甘愿做个玩弄权术的小人?”
朱标、朱元璋,就连刚缓过劲来的李善长,都齐齐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认同,这正是他们所有人心中最深的疑惑。
此时的胡惟庸却叹了口气,脸上少了几分先前的自信,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惆怅,眼神飘向殿外,像是在回忆什么。
他紧走两步,目光扫过殿中众人,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沧桑:
“古今往来,如臣这般能看清时弊、想出对策之人,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但真正敢于付诸行动者,却如凤毛麟角,三三两两。
太子殿下可知,这是为何?”
朱标茫然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胡相此言未免夸大了。
古往今来,如你这般有见识、有手段之人,本就少得可怜,又怎会如过江之鲫般繁多?
若真是如此,历代王朝的史书上,怎会没有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