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不再言语。最后深深地看了云凝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过她表面的无措,直抵她内心的深处,确认那坚冰已裂开了一丝缝隙。
旋即,他的身影如同被微风拂过的烛火,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空间波动地,凭空消失在原地。若非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留下的那句话语带来的沉重回响,简直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来过。
偌大的帝凰寝殿,瞬间只剩下云凝一人。
冰冷的、空旷的、寂静的。
然而,云凝却感觉自己的心脏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巨大的陨石,掀起滔天狂澜,再也无法平静。
她茫然地坐在那里,维持着刚才半坐的姿势,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脑海里的思绪混乱得像一团被飓风搅动的乱麻。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那罕见的疲惫感,那份执着的诚恳,那带着永恒意味的承诺……都在她脑中反复回放,不断地碰撞、激荡。
尤其是那句“凡事论迹不论心”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如同沉重的符咒,一遍遍敲打着她心防上最坚硬的角落。
睡意?早就被炸得无影无踪。
她掀开锦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帝凰殿由珍稀神金和晶石打造的地面散发着微凉的灵气。她一步一步,有些茫然地走到巨大的窗棂前。
窗外,是无垠的星海。璀璨的星河如同流淌的钻石河流,深邃、神秘、永恒。远处是点缀着无数星辰宫殿的巨大浮空岛屿——南宫家的帝星城在夜幕下静谧而辉煌。
她记得第一次真正回归家族时,看到这片属于她血脉根源的盛景,那恍如隔世的感觉。
多久了?
她为了复仇,舍弃了太多。舍弃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悲欢,舍弃了对未来的所有憧憬,只剩下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变强、然后彻底毁灭恶魔族的执念。
她的生命如同拉满的弓弦,时刻处于绷紧到极限的状态。她没有童年,没有青春,只有无休止的杀伐与变强,在血与火的熔炉中,将自己硬生生锻造成一柄只为复仇存在的绝世凶兵。
痛苦?绝望?这些情绪都奢侈地成为了力量晋升的燃料。恐惧?那更是战场上的催命符,早已被彻底碾碎。活着,就是为了一件事——毁灭恶魔族。
而如今……大仇得报。恶魔族核心圣地已被她亲手化为万劫不复之地狱,最后一缕凶魔本源也在她的无上神力中彻底寂灭。
她终于做到了。
从今以后,她不再是为了复仇而挣扎的孤狼。她是这片辉煌仙城的明珠,是南宫家的帝尊——云凝帝尊。
只是南宫家的女儿。
脑海中回响起君墨寒的话:别把自己锁在心牢里…试着走出来…
心牢……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胸口,隔着薄薄的寝衣,那里是强劲有力的心跳。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些个地狱般的修炼之路上,她曾无数次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这心跳声。
“以后…只是南宫家的女儿…”她低声重复着,声音在空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或许,他是对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不再是精神上的烦躁,而是像卸下了千钧重担之后的茫然无措,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
或许,她真的该……试着换个心态活着了?
不再是那把绷紧的弓,而是…尝试着做一个活生生的…“人”?
尝试着去……接纳?接纳家族的温暖,接纳世间的美好,甚至……接纳那个行为诡异却似乎掏出了一颗赤诚之心的……君墨寒?
“相信……依靠…”云凝喃喃自语,这两个词汇在舌尖滚过,依旧带着陌生的悸动和潜藏的恐惧。窗外的星河缓缓流淌,倒映在她那双重新燃起复杂神采的眸子里。
帝凰殿的寂静似乎不再冰冷,而是孕育着某种未知的、汹涌的情绪,静静等待着破晓。
她站在原地,望着那永恒不变的星辰,很久,很久。
最终,对着那空无一人的、他消失的方向,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像是说给空气,又像是宣告给另一个自己,轻轻吐出一句:
“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