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夫人知陈砚是为了护着商人们的货物,又要亲自去救人,心中虽急躁,却已不能再多说,只是要求与陈砚一同前往救夫。
陈砚本是不愿带她一同前往,毕竟赵驱那边是何情况尚且不知,若真是大量海寇来袭,境况便十分危险,让一孕妇上战场,实非明智之举。
可那红夫人道:“妾身要去救当家的,若他活不了,黄泉路上妾身与孩子一同陪他走!”
陈砚被她的决绝感染,便不再阻拦,只划分了两名护卫照料她,便去安排码头卸货之事。
将赵驱处的事交代给陶都何杨夫子,两人早料到有事,此时切实听到,二人均是忐忑不安。
陈砚便道:“此地只能仰仗二位,若有海盗来岛上,便紧闭城门不出,他们一时无法破城。”
一听此话,杨夫子便焦躁道:“怀远你呢?”
陈砚笑道:“夫子不必忧心学生,光是这些炮船便足以抵挡住多数海盗,纵使打不过,船也随时可逃。”
杨夫子知陈砚是在宽慰他,见他如此大无畏,心中既自豪,又担忧,种种繁杂情绪感染下,终究只道:“遇事三思而后行,切莫莽撞行事,贸易岛需得你来主持大局。”
“学生受教。”
陈砚言毕,朝后退一步,对杨夫子深深一揖。
起身,又对陶都拱手,郑重道:“劳烦陶先生了。”
面对如此险境,陶都一改往常的暴躁,沉声道:“陈大人尽可放心去,我等必尽快卸货,让炮船前往支援。只是若真有海寇前来,进不了贸易岛,会不会前往松奉?”
“松奉有老虎兄领兵坐镇,无需忧心。”
陈老虎是松奉千户所的千户,有他在,陈砚便觉十分安心。
加之刘先生也在松奉,出不了什么乱子。
交代好这些,在众人的目送下,陈砚转身,领着六名护卫,大步朝着码头而去。
栈桥码头修建时,就是为了限制停靠的船只数量,两道栈桥码头中间的缝隙里,还停着不少划子。
这些划子都是当初从海寇岛缴纳而来,分放在松奉码头与贸易岛,用以捕捞或寻常出行,当初杨夫子出去海钓,坐的就是这些划子。
陈砚选了一艘,跨步站上划子,护卫们毫不犹豫,纷纷跟上。
一艘船站满,红夫人便只能上另外一艘划子,好在她对划子极为熟悉,哪怕站上去时划子有所摇摆也丝毫不惧。
陈茂等人在完成陈砚交代的任务后,纷纷朝着陈砚这边跑来,一个个压着刀轻快地跳上船,一艘划子满了便上另外一艘,很快就站定,跟随陈砚的划子翩然而去。
卸完货的炮船将码头退给装满货物的炮船后,就飘在岛附近。
划子很快就飘到一艘炮船附近停住,陈砚稳步上船,已是气势如虎。
船上的民兵赶忙上前行礼,陈砚目光一一扫向穿着短褂的民兵们,郑重道:“尔等都是最好的炮手,往常却一直运货,实在是埋没了尔等,今日本官便领着你等去会一会海寇,就让本官亲眼瞧一瞧尔等的本事!”
船员们浑身便充满了斗志。
他们这些人能从四万多人中被选出来,是因当初在宁王手下时,他们就是在船上训练的。
如今虽在运货,终究还是民兵,归陈大人这位团练大使管。
陈大人赏罚分明,只要立功,必会有赏。
想要军功,就得打仗,而今日就是立功的大好时机!
他们几乎是一瞬便杀气腾腾,大声应“是”。
陈砚目光扫视一圈,此船并没有朱子扬此人,他便吩咐:“立刻让朱子扬来见本官!”
本船的旗手立刻爬上船桅高处,打了旗语。
没多久,一壮硕男子就爬上这条船,对陈砚行礼。
当初朱子扬在宁王手下时,是副将,负责留守潜龙岛,后被陈砚招降,成为民兵中的一名连长,在赵驱之下。
刚刚瞧见旗语,知是陈大人招他前来,便猜测此次出海,陈大人是要他领军。
果然,就听陈砚道:“朱子扬,本次可敢领兵?”
朱子扬的双眼猛地一亮,当即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仰头对上陈砚的目光,朗声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此次本官就将指挥权授予你,即刻出发!”
朱子扬心中情绪翻涌,几乎是拼尽全力咆哮一声:“是!”
以往在宁王手下时,他是何等风光?
自归降陈大人后,他却要被赵驱一个海寇压一头。
无论年龄、资历还是能力,他都比赵驱更强,只因他归降比赵驱晚,就要屈居赵驱一海寇之下?
他不服!
今日就要让陈大人好好见识他的能耐!
朱子扬再起身,双眼环顾船上一张张熟悉的脸,咆哮道:“今日出海,死战不退,谁怕死,即刻下船!”
只此一句,便让船上众人热血沸腾。
此时若退,此生都抬不起头。
当即就有人高呼:“死战不退!”
船上其他人立刻跟着高呼:“死战不退!”
喊声从船上飘出,飘到附近几艘船上。
那些船仿佛在一瞬就被这等气氛感染,当即跟随大喊。
不过片刻,十艘空船全是民兵们的高声呼喊,士气节节攀升,仿若能将船只点燃。
陈砚对此极满意,对朱子扬道:“出发。”
朱子扬气沉丹田,对着船上众人高呼:“出发!”
威武的炮船在这一刻终于褪去往常运货的疲惫,成为一艘艘野兽,破浪而去。
码头上那些正在卸货,或还未卸货者,瞧着那十艘炮船疾驰而去,心痒难耐,恨不能立刻跟随而去。
因过于焦灼,不少人直接帮那些劳力卸货。
与激动的年轻劳力们不同,苍老的杨夫子眼底心底尽是担忧。
随着船只远航,他不禁往前走了几步,灰色的瞳孔里映照的是渐渐远离的船只,以及那道早已看不见的身影。
海风吹进双眼,便觉干涩。
杨夫子举起左手,对着那些炮船轻轻挥动着,安静得无人发觉。
陈砚独立于船头,官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人却纹丝不动。
赵驱遇到的,究竟是海寇,还是有心人的别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