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从何而来?!”
张机瑶嘶哑的质问,带着一丝哭腔,在寂静的竹楼里破碎开来。
那双向来清冷如古潭的眼眸,此刻蓄满了泪水,死死地盯着李玄,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看穿。震惊、狂喜、荒谬、怀疑……种种激烈的情绪在她苍白的脸上交织,让她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彻底土崩瓦解。
面对这近乎崩溃的质问,李玄却只是静静地站着,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他看着她,看着她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口,看着她撑在桌沿、指节泛白的手,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泪水。
他知道,他赌对了。
他的脑海里,思绪回到了片刻之前。
当她背对着自己,说出那句“乱世与我何干”时,李玄心中确实涌起过一阵强烈的无力与失望。他甚至已经准备放弃,转身离去。
可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斥候带回的情报,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张机瑶,医圣张仲景后人。”
“其平生之憾,乃先祖《伤寒杂病论》遗失大半。”
就是这两句话。
那一刻,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既然用大义、用苍生无法打动这座冰山,那便用她根本无法拒绝的东西,来做这场交易的筹码。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当即在心中,调动了那只有他能看见的编辑器。
他的意识沉入一片虚无的空间,面前浮现出熟悉的面板。
他需要一个载体。
他想起了自己怀中,那卷从王恭府库里搜出来的、不知名文士所作的无用诗赋竹简。此物本是打算拿来引火的,此刻却成了最好的素材。
【目标锁定:无名诗赋竹简(白色)】
【词条:平庸、粗制】
李玄的意识集中,开始了他的“创作”。
他不是医者,更不懂《伤寒杂病论》的精髓。但在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作为一名对历史颇有兴趣的现代人,他或多或少了解过这部医道圣典的大致内容。他知道,遗失的后半卷,主要论述的是“杂病”,涵盖了内科、外科、妇科等诸多领域。
他不需要完全复刻,他只需要提供一个“概念”和“框架”。
真正的神来之笔,是词条编辑器的伟力。
“消耗气运点,剥离词条【平庸】、【粗制】。”
随着他意念一动,代表着气运点的金色光芒瞬间消耗了一部分,那卷竹简上的两个灰色词条应声破碎。
紧接着,才是真正的创造。
“赋予全新内容:基于《伤寒杂病论》前半卷理论,续写杂病篇、妇人病篇……”
李玄将自己脑海中所有关于中医杂病的、碎片化的现代知识,全部打包,一股脑地“灌”进了编辑框。什么脏腑经络,什么阴阳表里,什么理法方药……他不管对错,不管体系,只是将这些概念作为“原料”,投入熔炉。
编辑器发出一阵嗡鸣,海量的气运点开始疯狂燃烧。那些杂乱无章的现代医学概念,在编辑器的伟力下,被迅速地拆解、重组、然后用最符合汉代古朴典雅的隶书风格,重新“书写”在竹简的虚拟投影上。
这还不够。
一部“古籍”,最重要的不是内容,而是“历史感”。
“添加词条:【古朴】。”
竹简的虚拟投影上,那崭新的墨迹瞬间变得沉淀下来,仿佛经历了百年的氧化。
“添加词条:【沧桑】。”
竹简的边缘开始出现自然的磨损,捆绑的皮绳也变得干裂,甚至在竹片的背面,还多出了几处微不可查的、被书虫蛀过的细小孔洞。
做完这一切,李玄看着那卷已经“焕然一新”的竹简,却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差了最核心的“灵魂”。
“继续添加词条。”李玄的意念变得无比坚定,“【仲景笔意】!”
这个词条,是他临时想到的。他要让这卷竹简上的每一个字,都带上张仲景本人的笔法与神韵。
【警告:赋予该词条需要消耗大量气运点,是否确认?】
编辑器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
“确认!”
李玄毫不犹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想让鱼儿上钩,就必须下最香的饵。
轰!
一股远超之前的庞大气运点,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被瞬间抽空。李玄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精神都为之一阵恍惚。
而那卷竹简的虚拟投影,则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光芒散去,上面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活了过来。那笔锋的顿挫,那结构的开合,都透着一股大道至简、直指本源的医道神韵。
【编辑完成】
【物品:伤寒杂病论(后半卷·伪)】
【词条:古朴(绿色)、沧桑(绿色)、仲景笔意(蓝色)】
【备注:此物由神级词条编辑器生成,在词条加持下,任何人都无法分辨其真伪。】
成了!
看着面板上的最终成果,李玄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他知道,对于一个真正的医者,尤其是一个将先祖传承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医者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样一份失传的医道宝典,更有吸引力。
……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李玄看着眼前泪眼婆娑,几乎要跪倒在地的张机瑶,心中没有半分欺骗的愧疚,只有棋手落子之后,掌控全局的平静。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从何而来”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无论他怎么编造,都可能存在漏洞。
最好的回答,就是不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将那卷摊开的竹简,缓缓地,又重新卷了起来。
这个动作,让张机瑶的瞳孔猛地一缩。她像是被夺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脸上露出了惊慌与乞求的神色,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抢,却又在半途硬生生停住。
她不敢。
她怕自己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让眼前这份从天而降的瑰宝,再次消失。
李玄将竹简重新握在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带着岁月质感的触感,让他心中愈发安定。
他迎着张机瑶那混杂着渴望与恐惧的目光,声音平静地,仿佛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传说。
“我从何而来,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为何而来。”
李玄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竹简,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这竹楼,看到冥冥之中的天意。
“或许,是先祖在天有灵,不忍心血就此蒙尘。”
“又或许,是此物有灵,它在等待一个能让它重见天日,福泽苍生的有缘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重锤,敲在张机瑶的心上。
不为苍生,不为将士。
可若这苍生、这将士,是让先祖遗篇重现于世的唯一契机呢?
张机瑶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愈发苍白。她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眼前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指望用什么大义来打动自己。
那三天的苦熬,那一番为国为民的陈词,都只是铺垫。
这卷竹简,才是他真正的,也是唯一的杀手锏。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她明知道是陷阱,却又心甘情愿,甚至迫不及待想要跳进去的阳谋。
她看着李玄手中的竹简,眼神中的挣扎、痛苦、渴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
一边,是她坚守多年的、避世出尘的原则。
另一边,是她穷尽一生、梦寐以求的家族夙愿。
要如何选?
她还有得选吗?
“你……”张机瑶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