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的最后一抹残阳,透过窗棂,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昏黄的光带,光带里,无数微尘正漫无目的地飞舞。
李玄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斥候校尉王猛和长史陈群,则屏住呼吸,站在他的身后,连衣角的摩擦声都不敢发出。他们都能感觉到,主公身上那股气息的剧烈变化,从最初的错愕,到震惊,再到此刻,一种混杂着极度渴望与绝对冷静的复杂气场,笼罩了整个房间。
李玄的脑海里,早已没有了王猛那张震惊的脸,也没有了陈群的忧虑。
他的整个意识,都反复回放着刚刚透过斥候视野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在药田里弯腰劳作的素衣女子,那个沾着泥土却清丽脱俗的侧脸,以及她头顶上,那一行足以让任何帝王都为之疯狂的血色文字——【隐藏词条:医圣(红色,传说级,未激活)】。
医圣!
这两个字,像两座无形的大山,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之前还在为得到八万多气运点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富足,为将王武点化成【箭神】而自得。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什么才是这个时代最珍贵的瑰宝。
颜良、文丑,勇冠三军,可终究是血肉之躯,一刀一箭便可了结。
十万大军,兵强马壮,可一场瘟疫,就能让其不战自溃。
他李玄,可以凭着编辑器的权能,创造出更多的“颜良”,更多的“箭神”。可他麾下任何一名普通的玄甲军士兵,在战场上被钝刀划开一道伤口,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伤口溃烂、发炎,最终夺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这种无力感,在伤兵营里,他已经体会得淋漓尽致。
而现在,解决这一切的钥匙,就摆在他的面前。
一个活生生的,拥有【医圣】潜力的女人。
得到她,激活她的词条,就意味着他的军队将拥有超乎这个时代想象的恢复能力。伤亡率将被降到最低,百战老兵的存活率将大大提升。一支百战不死的老兵组成的军队,其战斗力将是何等恐怖?
得到她,就意味着他的领地将彻底告别瘟疫的威胁。在这个人命如草芥,一场疾病就能让一郡之地十室九空的时代,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最稳定的人口,最安定的后方。
这哪里是一个大夫?
这分明是一件镇国神器!一件足以奠定一个王朝万世基业的战略级武器!
李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膛中那股因为狂喜而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陈群和王猛。
“主公……”陈群看到李玄的眼神,心中一凛,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既然这位张神医如此重要,我等更应从长计议。您万金之躯,怎可亲自犯险?不如先遣一能言善辩之士,携带重礼,先去探探她的口风。若她真有神鬼莫测之能,其性情必也异于常人,万一有所冲撞……”
陈群的话,合情合理,是作为臣子最稳妥的建议。
李玄却摇了摇头。
“长文,你以为我们是在请一个普通的大夫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不,我们是在求一位‘神’。对待神明,世俗的重礼,官府的威压,都是一种亵le。唯有诚意,才是唯一的敲门砖。”
他走到陈群面前,看着这位自己亲手招揽来的顶级文臣,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问你,颜良、文丑的头颅,与我麾下任何一名玄甲军士兵的性命,孰轻孰重?”
陈群一愣,不明白主公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下意识地回答:“自然是士卒的性命为重。”
“说得好。”李玄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郡守府的墙壁,望向了城中那个充满呻吟与死亡的角落,“我能斩颜良、文丑,能破十万大军。可我麾下任何一名士兵,被钝刀划开一道伤口,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流血而死。”
“现在,你告诉我,这位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张神医,与那所谓的十万大军相比,又是孰轻孰重?”
这一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陈群的心上。
他瞬间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主公的眼光,早已超越了一场战役的胜负,甚至超越了一郡一地的得失。他看到的,是更深层,更核心的东西。
是“人”,是“生命”本身。
一个能掌控生命权柄的人,其价值,确实不是十万大G可以衡量的。
陈群的脸上,浮现出混杂着震撼与愧疚的神情,他对着李玄,深深地躬身一拜。
“主公深谋远虑,是群,短视了。”
“你不是短视,只是尽了你长史的本分。”李玄扶起了他,语气缓和了些,“我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他转向王猛:“按我说的做,封锁杏林村周边,在我回来之前,我不希望听到任何关于此地的风声。”
“喏!”王猛重重领命。
李玄又看向门外,扬声道:“张宁!”
话音刚落,一道风风火火的红色身影就从门外闪了进来,正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一直在外面偷听的张宁。
“主公!你喊我!”她脸上满是兴奋,“是不是要带我一起去见识见识那位神仙姐姐?我给你当保镖!”
李玄看着她那跃跃欲试的样子,有些好笑,伸出手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哎哟!”张宁捂着额头,不满地叫了一声。
“你去了,是想请人出山,还是想把人绑回来?”李玄没好气地说道,“你和王武,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城里。袁绍虽然败了,但难保没有宵小之辈趁机作乱。城防,是第一要务,明白吗?”
张宁撇了撇嘴,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主公交代的是正事,只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哦……知道了。”
安排好一切,李玄不再耽搁。
他回到内室,迅速换下了一身锦袍,穿上陈群为他准备的一套半旧的灰色布衣。头发也用一根普通的布带束起,再配上一双沾了些许尘土的布鞋,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家道中落,为家中长辈求医问药的落魄书生。
当他再次走出房间时,陈群和张宁都看愣了。
若非那股深入骨髓的气度无法掩盖,他们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朴素的年轻人,就是那位谈笑间令十万大军灰飞烟灭的“河北屠夫”。
李玄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径直向外走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了整座郡城。
李玄没有走正门,而是在一名亲卫的带领下,来到了郡守府一处偏僻的角门。门外,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小车,另外两名同样换上了平民服饰的玄甲军锐士,正扮作车夫和仆役,安静地等候着。
李玄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在夜色中显得愈发巍峨的郡守府。
他想起了伤兵营里,那数百名在痛苦中煎熬的士兵。
他想起了药田里,那个拥有着传说级词条的清丽女子。
他此去,是为那数百名士兵求一条生路,更是为自己的霸业,求一块万世不移的基石。
“走吧。”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弯腰钻进了马车。
车轮“吱呀”一声,缓缓转动,汇入城中寂静的街道,朝着南门的方向,悄无声息地驶去。
李玄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他不知道,此去杏林村,迎接他的,将会是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奇怪规矩,和一个足以考验他所有耐心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