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们,在南明末世悲歌的群像中,有一个人物,其复杂与矛盾程度,堪称一部活生生的乱世人格分裂史。”朱迪钠的声音带着一种剖析人性的锐利,天幕背景浮现出锦衣卫飞鱼服与绣春刀的森冷纹样。“他便是最后一任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
“要理解马吉翔,必须从他的起点说起。”画面回溯到崇祯末年,北京紫禁城。“马吉翔并非纨绔子弟,他通过武进士出身,凭借能力与机敏,逐渐得到崇祯皇帝的赏识,官至锦衣卫指挥使,成为天子亲军的重要头目,深得信任。”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天崩地裂。”天幕重现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自缢的混乱场景。“在王朝中枢彻底崩溃、无数高官显贵或降或逃的时刻,马吉翔展现了他早期忠诚与勇毅的一面。他没有投降李自成,而是在极度混乱中,设法保护着崇祯皇帝的三个儿子——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照,试图带他们冲出重围。”
画面展现马吉翔率少数锦衣卫精锐,护着三个惊恐的少年,在火光与喊杀声中于街巷奔突。“虽然最终功败垂成,三个皇子落入李自成手中,但马吉翔确曾冒死履行了作为锦衣卫首领最后的职责。此后,他辗转南逃,投奔南京的弘光朝廷。”
“网友‘起点评估’评论:‘此时的马吉翔,标准的前朝忠臣模板。武进士出身,能力不差;危难时护主,忠勇可嘉。如果他死在北上抗清或南京保卫战中,后世史书给他的评价,至少是‘忠烈’二字。可惜,历史给了他更多的时间,也暴露了他更复杂的人性。’”
“弘光朝昙花一现。马吉翔再次展现其‘生存智慧’,随波逐流,最终又出现在了永历帝朱由榔的身边。”天幕切换到颠沛流离的永历朝廷,场景从广西到贵州,再到云南,一路仓皇。“在永历帝这个优柔寡断、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皇帝身边,马吉翔找到了属于他的最佳生态位。”
“他利用自己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和早年积累的宫廷经验,紧紧贴近皇帝,迅速成为永历身边最受信任的宦官(实则非宦官)兼权臣。”画面中,马吉翔总是出现在永历帝左右,或低声禀报,或传达旨意,神态恭敬而精明。
“他深谙永历帝多疑、懦弱的心理,一方面曲意逢迎,满足皇帝一切虚荣和享乐的欲望(尽管条件艰苦),另一方面则隔绝内外,控制信息传递,将朝政和军情筛选后呈报,逐渐将皇帝置于自己的信息茧房之中。”
“他与宦官庞天寿等人结成死党,把持内廷,权势熏天,时人暗称其为‘马皇帝’或‘内相’。”天幕显示官员求见永历,必须先经过马吉翔的场景;以及他利用职权,卖官鬻爵,安插亲信的暗示。“曾经护卫皇子的绣春刀,如今变成了攫取权力、打击异己的工具。”
“其最为人所诟病的,是在抗清大局上的短视与自私。”朱迪钠语气转冷,“当李定国在前线浴血奋战,取得‘两蹶名王’辉煌战绩时,马吉翔担心武将功高震主,影响自己的权位,不但不全力支持后勤,反而在永历帝面前进谗言,加深皇帝对前方大将的猜忌。”
“而当孙可望势力强大时,马吉翔又一度巴结孙可望,企图借外力巩固地位。孙李内讧,他在其中也起了推波助澜的恶劣作用。一切以个人权位为中心,国家存亡、前线将士鲜血,皆可成为其政治筹码。”
“网友‘权力腐蚀显微镜’剖析:‘马吉翔的蜕变,是典型的环境产物。在稳定的朝廷中,他或许能做个能吏。但在永历朝这种朝不保夕、制度崩坏的流亡政权里,最高权力(皇帝)脆弱而多疑,这就为最贴近权力核心、最无底线的人提供了巨大的操作空间。忠诚于‘国’的信念早已瓦解,剩下的只有对‘权’的贪婪和对‘身’的保全。他从护主的刀,变成了蛀国的蠹。’”
“清军三路大军压境,永历朝廷决定逃往缅甸,这是马吉翔全力赞同并推动的决策。”天幕显示朝廷争论,马吉翔力主入缅,而一些有识之士强烈反对。“他的理由冠冕堂皇:保存实力,借外国之庇。实则他深知留在国内,无论是落在清军手里,还是落入李定国等实力派手中,他的下场都不会好。逃往一个可以控制信息、继续围绕在懦弱皇帝身边的陌生环境,更符合他的利益。”
“然而,这一次,他的‘生存智慧’失效了。”画面转到缅甸者梗,永历君臣被软禁的凄惨景象。“在异邦的囚笼中,锦衣卫的威风、内相的权柄,全都化为泡影。他们成了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难民。马吉翔往日的权术,在缅甸国王的士兵面前,毫无用处。”
“咒水之难爆发。”天幕重现那血腥的一幕:缅军设伏,明朝官员被围。“作为永历朝廷文官之首(他后期已位居大学士)的马吉翔,亦在受邀之列。讽刺的是,与他同行的,有他排挤过的忠直之士,也有他的党羽。”
“屠刀举起时,史料记载,马吉翔等人‘仓皇遇害’。”画面没有详细描绘,但那种末日来临、往日权贵与普通臣工一同殒命的荒诞与平等,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或许曾试图求饶,或许惊恐万状,但最终,这位一路陪着永历帝逃到天涯海角、也一路将南明朝政推向深渊的锦衣卫指挥使,和他曾经陷害或不屑的许多人一样,倒在了异国的河滩上,血染咒水。”
“网友‘终点讽刺’叹道:‘他一生算计,从北京护主开始,到缅甸被杀结束,看似始终紧跟着‘大明’这艘破船,实则每一步都在加速它的沉没。最后,他与这艘船一起,沉没在了异邦的泥沼里。他既是乘客,也是凿船者;既想依附船身求生,又忍不住拆下木板当柴烧。结局却是与船同沉,无人惋惜。这,算不算一种极致的黑色幽默?’”
“如何评价马吉翔?”朱迪钠提出了这个难题,“他并非天生的奸佞。早年有忠勇之举,能力也非庸碌之辈。但在南明那个特殊的、绝望的、秩序荡然无存的环境里,他人性中自私、贪婪、权欲的一面被无限放大,最终吞噬了早年的忠义底色。”
“他对永历帝个人,或许有几分复杂的‘忠诚’,但这种忠诚是扭曲的:他需要永历这个傀儡来维持自己的权力,因此他保护皇帝,同时也囚禁皇帝的思想,隔绝皇帝与忠臣良将的联系。这是一种‘保护性挟持’式的忠诚。”
“他对大明王朝,则难言忠诚。他的所作所为,党同伐异、败坏朝纲、谗害忠良、误导君主,每一步都在削弱南明本已微弱的抵抗力。说他是南明灭亡的重要推手之一,并不为过。”
“然而,他最终没有降清(尽管可能有此机会),而是死在了明朝皇帝(尽管是流亡皇帝)的旗下,死在了‘大明’这面旗帜彻底坠落的前夕。这又让他的结局,带上了一点与这个王朝共终始的悲剧色彩,尽管这‘共终始’的过程如此不堪。”
“所以,马吉翔的脸谱,是一张无法简单贴上‘忠’或‘奸’的复杂面孔。”朱迪钠总结道,“他是一面扭曲的镜子,既映照出末世朝廷的腐朽与崩坏,也映照出个人在极端环境下,良知与私欲惊心动魄的拉锯与沦陷。他的绣春刀,最初或许为护卫社稷而亮,最终却在权欲的锈蚀下,与王朝的残躯一同折断在荒凉的异域。”
“他的故事告诉我们,忠诚在太平年代或许是一种品质,在末世却可能成为一种极其复杂、甚至异化的选择。而权力,尤其是接近最高权力而又缺乏制衡时,对人性的腐蚀力,足以让最初的守护者,变成最终的掘墓人。”
天幕在马吉翔早年护主出逃的紧张与晚年缅北被囚的狼狈画面交错中,最终定格在一把锈迹斑斑、半出鞘的绣春刀上,刀身模糊地映出一张变幻不定、难以看清神情的脸。洪武朝堂,一片压抑的寂静。
朱元璋的眉头拧成了死结,他似乎在竭力理解这种复杂:“此人……护过咱的子孙,却又害了咱的江山?这……这算什么忠?算什么臣?”
朱棣则看得更透,冷笑道:“父皇,这便是小人行径!可共患难之初,难共富贵之后(实则是一直共患难,但己欲求富贵)。其心术始于微,而祸发于渐。永历暗弱,正为此辈提供了沃土。可恨,亦可叹!”
朱标沉思道:“如此看来,用人不惟看其才,更需察其德,尤需设制度以防其弊。若天子圣明,朝纲肃整,此辈或可为能吏;若主暗政乱,则必成巨奸。马吉翔之过,亦永历之失,制度崩坏之祸也。”
马皇后叹息连连:“好好一个人,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开始也是忠心的啊……是这逃难的日子,把人逼疯了?还是那权力,太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