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冰冷,紧贴着颈侧细腻的肌肤,只需稍稍用力,便是一抹香消玉殒的凄艳。
整个虎牙滩,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这抹寒光吸了进去,只剩下风声和远处江水流淌的呜咽。
典韦和许褚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他们盯着孙尚香的动作,肌肉紧绷,只要姜宇一声令下,他们有把握在她自尽前将她制住。
姜宇却很平静。
他看着那双重新燃起光芒的凤目,看着那因决绝而显得格外艳丽的脸庞,甚至还有闲心欣赏那刀锋映出的、她微微颤抖的睫毛。
“条件?”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像是好友间的闲谈,带着几分好奇,“说来听听。”
孙尚香紧紧握着刀柄,指节的骨感清晰可见。她深吸一口气,胸口那套精美的软甲随之起伏,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我可以跟你走,甚至可以活着,看你这跳梁小丑如何在这乱世中折腾。”她的目光扫过典韦和许褚,毫不掩饰其中的鄙夷,“但不是以阶下囚的身份。”
她将下颌抬得更高,那份源自江东孙氏的骄傲,在这一刻,竟压过了绝境带来的恐惧。
“我要与你,公平一战!”
“就在这里,你我二人,单打独斗。让你的那两条走狗退下,不许任何人插手。你若赢了,我孙尚-香这条命,连同我身为女人的尊严,都任你处置。你若输了……”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凄美的弧度,“放我所有部下安然离开。”
这番话一出,连郭嘉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女人,疯了。
她竟想用自己必死的结局,去赌一个让部下活命的微小可能。
典韦更是气得哇哇大叫:“主公!这娘们疯了!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您谈条件?让俺上去,一戟把她敲晕了事!”
许褚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柄插在地上的阔刃长刀拔了出来,沉重的刀身带起一片泥土,他向前踏了一步,意思不言而喻。
然而,姜宇只是抬了抬手,制止了两个部将的冲动。
他笑了。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觉得有趣而发出的笑声。
“公平一战?”
他摇了摇头,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耍脾气却又格外可爱的孩子。
“孙夫人,你似乎还没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你,是我的俘虏。你的士兵,是我的俘虏。你的性命,你的荣辱,你部下的生死,全部,都掌握在我的手中。”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不轻不重地敲打在孙尚香那根名为“骄傲”的神经上。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轰!
这句话,比典韦那雷霆万钧的一戟,比许褚那开山裂石的一刀,更让孙尚香感到窒息。
她所有的决绝,所有的盘算,她赌上性命换来的最后一丝尊严,在这个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反问中,被碾得粉碎。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
一个败军之将,一个连自己都保不住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去要求胜利者施舍一场“公平”的对决?
巨大的羞辱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她那张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俏脸,“刷”的一下涨得通红,不是羞涩,是极致的愤怒。
“你……你这个懦夫!”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那双凤目中刚刚凝聚的死志,被熊熊燃烧的怒火所取代。
“你除了会用这些阴谋诡计,除了会躲在暗处放冷箭,你还会什么?!”
她手中的佩刀,因为主人的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冰冷的刀锋在她的脖颈上划开了一道浅浅的血痕,殷红的血珠顺着刀刃滑落,滴落在银色的软甲上,像一朵朵绽开的梅花。
“你不敢!你就是不敢与我堂堂正正一战!因为你心里清楚,若没有你这些爪牙,没有这些见不得光的埋伏,你,在我孙尚-香面前,什么都不是!”
“你这个只会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窃贼!伪君子!”
她几乎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将所有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语,都砸向了姜宇。她要激怒他,她要撕开他那副永远从容淡定的面具,哪怕代价是立刻被他身边的恶犬撕成碎片。
她已经不在乎生死了。
她只想看到这个男人失态,看到他愤怒,看到他哪怕一丝一毫的狼狈。
然而,她失望了。
面对她近乎癫狂的咒骂,姜宇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脖子上那道越来越明显的血痕,微微蹙了蹙眉,像是在可惜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上出现了瑕疵。
他越是平静,孙尚香心中的怒火就烧得越旺。
“你以为你赢了吗?”她向前一步,刀锋逼得更紧,鲜血流淌得更快,“我告诉你,你错了!你就算能得到我的身体,也永远别想得到我的心!我孙尚-香,生是江东的人,死是江东的鬼!”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这种奸诈小人,安安稳稳地踏足荆州半步!我会像一道诅咒,永远缠着你,让你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彩。那股不屈的战意,竟在绝境之中,被愤怒彻底点燃,冲天而起。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走投无路的阶下囚,而是变回了那个纵马江东,令无数男儿为之侧目的江东虎女。哪怕是死,也要从敌人身上,狠狠地撕下一块肉来!
“主公,这婆娘疯了!”典韦看得眼皮直跳,他生怕孙尚香手一抖,真把自己给抹了脖子,那乐子可就大了。
郭嘉则在姜宇身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笑道:“主公,恭喜。这世上最烈的酒,已经被您逼出了最醇的香气。这匹野马,算是被您彻底激出了野性,接下来,就看您的手段了。”
姜宇没有理会他们。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孙尚香的脸上。他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看着她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看着她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然。
他忽然觉得,这才是她最美的样子。
比初见时的英武,比战败时的倔强,都要美。
“说完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
孙尚-香一愣,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
姜宇缓缓摇了摇头,眼神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失望?
“孙夫人,你的眼界,还是太小了。”
他迈步,向前走去。
“站住!不许过来!”孙尚香厉声喝道,手中的刀又向里送了一分。
姜宇却恍若未闻,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她。
典韦和许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不明白主公要做什么,但身体已经做好了随时扑上去的准备。
在距离孙尚香只剩一步之遥时,姜宇停下了脚步。
这个距离,他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细微的绒毛,能闻到她呼吸中带着血腥气的兰香。
孙尚香紧张到了极点,她握着刀的手,全是冷汗。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不怕,他难道真以为自己不敢死吗?
就在她心神紧绷到极致的时候,姜宇伸出了手。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他的手指,没有去夺她手中的刀,而是轻轻地,捏住了那冰冷的刀身。
孙尚香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想要用力,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钳住,动弹不得。
姜宇的手指,顺着刀身,缓缓向上。
最终,他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地,将那已经陷入皮肉的刀锋,从她那雪白的脖颈上,一点一点地,挪开了。
整个过程,他的眼神,始终注视着她的眼睛。
那眼神深邃如海,里面没有欲望,没有轻蔑,只有一种让她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说过,我欣赏强者。”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而一个只会用死来逃避失败的懦夫,不配得到我的欣赏。”
他从她的手中,将那柄佩刀抽了出来,随手扔在了地上。
“哐当。”
清脆的响声,像是在宣告着什么东西的终结。
孙尚-香呆呆地站在原地,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远不及心中那翻江倒海般的震撼。
他……他刚才叫自己……懦夫?
姜宇没有再看她,而是转过身,看向不远处那匹倒在血泊中,已经气息奄奄的白马。
他对着身后的周仓吩咐道:“找个风水好的地方,把这匹马,好生安葬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立个碑,就写‘江东烈马之墓’。”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回头,看向依旧处于呆滞中的孙尚香。
他的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孙夫人,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你跟着我之后,该做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