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如微挑眉头：“何故？其余佛堂皆可参观。”
小和尚宣了声佛号：“施主，此处并非佛堂，而是我师叔做法会之地，唯有每月初一、十五才对外开放。”
苏晏如略感惊讶，后退一步端详那块牌匾——上面书着“尚庙堂”。
苏晏如目光穿透夜色，打量着面前的小和尚：“你那位师叔，可是言欢大师？”
众人皆知，那佛法会的座上宾正是言欢大师。
小和尚颔首应道：“正是。若施主对师叔说法感兴趣，不妨明日再来聆听。”
明日，月圆之夜。
苏晏如轻摇折扇，漫不经心地问：“不知言欢大师此刻身处何方？”
“这个时候，应当在禅房中。我师叔平日深居简出，除非说法，否则难见其踪。施主若欲相见，只怕需待明日。”
小和尚的语气中透露出的信息，让苏晏如不禁微微扬起眉头——看来寻找言欢大师的访客确实络绎不绝。
“既如此，今夜我等便在此留宿，不知小师傅能否为我们安排几处歇息之地？”
“自当效劳，几位施主请随我来。”
皇郝寺的客房颇为紧张，小和尚仅能为其安排一间通铺。
苏晏如她们三位女子同住一室，而大圆则需与寺中僧人同住。
用罢寺中斋饭，苏晏如午后便在寺内漫步。
夜幕低垂，用过晚餐，众人陆续就寝。
苏晏如躺在床上，耳畔是虫鸣和文莲均匀的呼吸声。
她轻轻地翻了个身，悄无声息地坐起。
尘月也在此时睁开了双眼。
苏晏如望向她：“可是将你惊醒了？”
“不碍事，属下亦未入梦。”
苏晏如指向窗外，尘月随她步出屋外。
皎洁的月色洒满大地，两人踏着银辉，行至园林。
在亭中落座，尘月依旧站在一侧。
苏晏如瞥了她一眼：“何不坐下？此处仅你我二人，无需拘谨。”
“遵命，公主。”
寺院内弥漫着淡淡的香烛气息。
苏晏如轻摇折扇，忽然轻声询问：“沈述白在这座古寺中部署了多少锦衣卫？”
尘月颔首回应：“部署了三十余人。公主有何指示？”
此刻，整个寺院尽在锦衣卫的严密监视之下。
苏晏如正欲询问瑞阳长公主那边的情形，耳畔一动，察觉到身后假山处传来细微的声响。
她目光转向尘月，尘月似乎也注意到了。
小亭子里静谧无声，除了虫鸣之外，假山后的响动再次传来。
那声音显然不属于习武之人，呼吸粗重，步伐沉甸甸。
苏晏如放下戒备，对尘月道：“前去查看，切勿伤人。”
“遵命。”
尘月纵身离开亭子，假山后立刻传来一声惊呼，紧跟着是哭泣声。
尘月将一名小和尚带回了亭子。
她提着小和尚的后衣领，小和尚颤抖不已，低声啜泣。
尘月将小和尚推进亭子，苏晏如轻摇扇子，打量着他：“夜深人静，不在房中安寝，在此有何贵干？”
小和尚胆怯，甚至不敢直视苏晏如：“我……我难以入眠，出来透透气。”
苏晏如的目光在他身上那宽松的衣衫和不合脚的鞋子上流转：“方才剃度出家吗？”
小和尚先是敏捷地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实际上已经是数月之前的事了。家中贫寒，食不果腹，母亲便将我送至山上剃度。师父言我天资钝拙，便让我在后院处理杂务。”
小和尚心存畏惧，一股脑地将心中的话说尽。
“适才你我交谈，你可有听去？”
小和尚缩了缩脖子，瞥了一眼尘月手中的剑，声音微颤：“你们……不会为了保密而取我性命吧？”
苏晏如轻笑一声：“那便要看你这张嘴能否守密了。”
小和尚立刻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以诚心发誓，绝不敢泄露分毫！”
苏晏如忍俊不禁：“不过玩笑而已，我们谈论的并非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小和尚仍旧满腹狐疑地打量着苏晏如：“您莫非是公主？”
苏晏如点头确认。
小和尚接着说：“那么你们所谈，莫非是关于我师叔……”
话一出口，他立刻察觉失言，急忙闭口不言。
苏晏如凝视着他：“你师叔究竟是谁？”
小和尚只是摇头，身体紧绷，不愿多言：“并无其事。”
苏晏如挑起眉头：“可是言欢？”
小和尚默不作声，但脸上的表情已证实苏晏如的猜测无误。
“你叫什么名字？”
“小豆子，法号寂无。”小豆子偷瞥了一眼神色严峻的清月，急忙转向苏晏如：“夜已深，我欲回房安歇，可以先行离开吗？”
“自无不可。今后莫要深夜独自行走，若他日遇见他人，恐未必有人如我般和善。”
若不幸听闻不应耳闻之秘而遭封口，实为哀哉。
小和尚疾速点头，旋即匆匆离亭，身影于假山之后骤然隐去。
直至周遭复归寂静，苏晏如方询问尘月：“他方才在假山之后，所为何事？”
“是在祭奠。”
苏晏如微微扬眉，心中暗忖，此小和尚多半是在悼念亲人。
翌日晨光初照，苏晏如被寺院悠扬的钟声唤醒。
她睁眼望去，天色尚未大亮。
旁侧的文莲不晓何故，夜眠时身姿扭转，一双脚丫正横在苏晏如枕畔。
苏晏如不悦地将她的脚推至一边。
尘月的床铺已空，不知何时已起身。
苏晏如辗转反侧，索性起身。
晨风微凉，苏晏如步出屋门，连打两个喷嚏。
整理衣衫后，她向佛堂行去。
虽天色尚早，然而佛堂附近已人头攒动。
举目望去，皆是女性，老少参半，衣着打扮各异，却皆非寻常之辈。
苏晏如不禁扬眉，缓缓步入人群，确知这些人皆为“尚庙堂”而来。
未曾想，言欢和尚竟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苏晏如置身人群中，待尚庙堂门扉开启，便随人流涌入，被挤至一隅。
不久，一群小和尚自后殿而出。
终于，在木鱼声与诵经声伴随下，一位身披红底金线袈裟的和尚缓缓步出。
苏晏如不信佛，但看到这个和尚时，也不禁愣了一下。
晨曦的柔光洒落其身，为其眉梢眼角抹上了一抹金光。
苏晏如未曾见过如此俊美之人，光头并未损其容颜，反使其显得愈发庄重而圣洁。
他的目光平和地掠过众人，虽是平静无波，却似含着对众生的悲悯。
苏晏如耳畔传来一阵阵少女压抑的惊叹声。
她环顾四周，满室女性，无论年龄大小，皆以手帕轻遮面庞，流露出腼腆之态。
瞥见身旁那位年近半百却故作害羞的老夫人，苏晏如唇角不禁微抽。
这究竟是怎样一番奇异景象？
佛法即将开始，那言欢和尚缓缓讲述着深奥的佛经。
他的声音清越动听，让人仿佛置身于佛祖的教诲之中，感受到神佛的慈爱。
人声鼎沸之中，苏晏如的注意力亦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讲解而流转，努力领会佛法的精深。
直至法会结束，苏晏如方才回神，目送言欢和尚在佛乐声中步往后殿。
苏晏如不禁扬了扬眉——除了长相非凡、佛法精湛之外，并未察觉到任何与凌王有关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