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达成,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松开了一道扣。磐石营寨这座庞大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目标直指数千里之外的北境。
命令下达,没有慷慨激昂的誓师,只有沉默而高效的准备。所有人都明白,这将是一场远离根基、前路未卜的远征。不同于在西疆本土作战,那里没有熟悉的山川地势可以依托,没有源源不断投奔而来的兵员补充,面对的将是前所未有的强敌,以及背后可能随时捅来的刀子。
但,没有人退缩。
赵铁山负责整军备战,将万余精锐划分为前、中、后三军,并抽调好手组成独立的斥候营与阵法师队伍。营寨校场上,日夜不停地响起操练的号令与阵型演变的呼喝,杀气盈天,直冲斗牛。
王栓子则如同最精密的枢纽,调动着所有情报网络。关于北境的地形、气候、狼骑与那不明势力的兵力分布、作战特点,乃至八皇子麾下各部将领的性情、派系矛盾……无数或真或假、或详或略的信息,被源源不断地汇总、筛选、分析,最终形成一份份简报到夏明朗案头。
石柱的医疗后勤队伍压力最大。他不仅要准备足够数量的疗伤丹药、解毒散,还要考虑到北境酷寒环境下的冻伤防治,以及长途行军的疫病预防。营寨的匠作区内,炉火日夜不熄,加紧打造、修复兵甲,尤其是御寒的皮裘与加固的马蹄铁。
哈桑族长派来的部落勇士们,则负责引导路线、驯养驼马、筹集耐储存的干粮与清水。他们熟悉戈壁与荒原的生存法则,是这支大军不可或缺的眼睛和腿脚。
夏明朗本人,则大多数时间独自立于营中高处,或是闭目凝神,以阵王神识反复推演此去北境可能遇到的各种地形与战况,构思应对之阵;或是与王栓子、赵铁山等人商议行军路线与应对策略。
他并未因突破阵王而有所懈怠,反而更加谨慎。北境不同于西疆,那里有狼庭主力,有神秘的黑袍修士,有错综复杂的朝廷势力,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将这支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力量葬送。
十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戈壁的寒风依旧刺骨。磐石营寨巨大的辕门缓缓洞开。
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飘扬的彩旗。首先出来的,是王栓子亲自率领的斥候营,他们如同融入晨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散向前方,为大部队清扫前路,探查敌情。
紧接着,中军主力开始开拔。
队伍如同一条灰色的钢铁洪流,沉默地涌出营寨。士卒们大多面容粗犷,眼神锐利,带着西疆风沙磨砺出的悍勇与坚韧。他们装备算不得精良,甚至有些破旧,但队列整齐,步伐沉稳,一股百战余生的煞气凝聚在一起,让清晨寒冷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队伍中央,夏明朗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青袍,外罩一件深灰色的斗篷。他没有回头去看那座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营寨,目光始终望着东方,那片未知而充满杀机的战场。
他的气息完全内敛,如同深潭,但当他目光扫过行进中的队伍时,每一个被他看到的士卒,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梁,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信心与力量。阵王,便是他们的魂,他们的胆!
赵铁山统率前军,如同出鞘的利剑,石柱坐镇后军,保障辎重井然有序。哈桑族长的驼马队驮负着沉重的物资,混合在队伍中,铃声悠远。
万余人的队伍,行进在苍茫的戈壁之上,除了脚步声、马蹄声、驼铃声与旌旗被风吹动的猎猎作响,再无其他杂音。一种沉默的、却比任何口号都更具力量的决心,在队伍上空弥漫。
他们穿过荒凉的戈壁,越过干涸的河床,按照协议,陆续通过了那三座已然洞开、却有朝廷官兵复杂目光注视着的关隘——落霞关、飞鸟关、断刃关。每过一关,都意味着离熟悉的西疆远了一步,离那片血腥的北境战场近了一步。
沿途,也开始零星出现从北境逃难而来的流民。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麻木,讲述着雁回关失守时的惨状,讲述着狼骑的残暴与那些黑袍修士的诡异手段。
这些消息,让队伍中的气氛更加凝重,却也更加坚定了士卒们北上的决心。他们中许多人,本就与狼骑有血海深仇。
夏明朗骑在马上,听着王栓子汇总来的沿途见闻与难民描述,眼神愈发深邃冰冷。
北境,他一定会去。不仅要解围,更要让那些肆虐的狼骑和背后的黑手,付出血的代价!
他也知道,此去绝非坦途。八皇子会如何对待他们这支“客军”?朝廷的承诺有多少可信度?那些神秘的黑袍修士,又是什么来历?
前有强敌,后无可靠援军,左右皆是猜忌与算计。
但这正是他选择的路。于绝境中杀出,在不可能中创造可能!他要在这更广阔的北境战场上,验证阵王之力,磨砺“阵风”之锋,也为这支队伍,为西疆那片理想的种子,打出一个能被天下人看到的未来!
队伍一路向东,迎着初升的朝阳,也迎着未知的风暴。
风,已自西疆起,卷过苍茫大地,携着雷音与煞气,悍然吹向了那片烽火连天的北境。
未来如何,无人可知。
但夏明朗握紧了缰绳,目光坚定如磐石。
无论前路是何等艰难险阻,他都将以手中之阵,心中之道,在这乱世之中,劈风斩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