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关镇守府内的烛火,似乎因那封插着三根血色翎羽的急报而摇曳不定,映得七皇子李泓脸上的表情明暗交织,复杂难言。
而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的王朝心脏——雍京,正沉浸在一片看似繁华的宁静之中。夜市的灯火尚未完全熄灭,勾栏瓦舍间仍有余音袅袅,达官贵人的府邸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这层宁静的薄纱,被一阵撕裂夜空的急促马蹄声悍然打破。
“八百里加急!北境军情!闲人避让!”
“八百里加急——!!”
凄厉的呼喝声伴随着如同擂鼓般密集、几乎要将青石板踏碎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丧钟,敲响了雍京沉睡的夜晚。一骑绝尘,风尘仆仆的驿卒伏在马背上,嘴唇干裂出血,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炭火,只剩下传递军情的执念。他手中的马鞭早已被鲜血染红,身下的骏马口吐白沫,浑身汗湿,显然已到了极限。
城门守军看清那驿卒背后插着的三根鲜艳欲滴的红色翎羽时,无不骇然变色,不敢有丝毫阻拦,迅速打开城门。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冲入雍京宽阔的御道,直扑皇城方向。
“北境?北境怎么了?”
“八百里加急……还是红翎!出大事了!”
“难道是狼骑……”
街道两旁的百姓被惊醒,推开窗户,惊恐地张望着那如风般掠过的驿骑,窃窃私语声中充满了不安。一些嗅觉敏锐的官员府邸,也立刻亮起了灯火,人影晃动。
皇城,承天门。
沉重的宫门在特殊指令下轰然洞开,驿卒毫不停留,策马直入,在宫内侍卫的引导下,一路狂奔至枢密院门前,才力竭坠马,被早已等候的内侍搀扶住,那封沾染着汗血与尘土的紧急军报被第一时间送入了枢密院正堂。
不过一刻钟,整个枢密院如同被投入滚水的蚂蚁窝,彻底炸开。惊呼声、难以置信的质疑声、以及压抑不住的恐慌情绪弥漫在庄严肃穆的堂宇之间。
“雁回关失守?!这怎么可能!”
“八皇子殿下亲笔……还有镇北军的帅印……是真的!”
“狼骑主力……还有不明势力……联军超过二十万!北境第一道防线……全线崩溃!”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如同重锤,砸得所有枢密院官员头晕目眩,面色惨白。雁回关,那可是北境经营了上百年的雄关,是抵御狼庭南下的最坚固屏障!它的失守,意味着北境门户洞开,狼骑铁蹄之下,千里沃野将尽成焦土,兵锋甚至可直指王都!
“快!立刻禀报陛下!召集内阁大臣、六部尚书紧急议事!”
深夜的皇宫,瞬间灯火通明。老皇帝虽已病重,多数时间卧床不起,但如此惊天噩耗,必须立刻禀报。很快,沉重的钟声在皇宫深处响起,那是只有在最紧急情况下才会敲响的“万急朝钟”!
钟声悠远而急促,穿透层层宫墙,传遍了整个王公贵族聚居的区域。无数府邸大门洞开,身着各式品级官服的大臣们,或是乘坐轿辇,或是骑马,甚至有些年老体衰者在家仆的搀扶下,仓皇地向着皇宫方向赶去。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疑与凝重。
金銮殿(或指定的紧急议事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龙椅空悬,老皇帝并未亲临,由内阁首辅主持。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下方一张张或苍白、或铁青、或惶恐不安的面孔。
八皇子亲笔书写、字字泣血的求援奏报,以及枢密院汇总的紧急军情,在重臣们手中传阅。每多一个人看完,殿内的温度仿佛就降低一分。
“……臣弟无能,愧对父皇信任,愧对朝廷重托……雁回关苦战七日,终因敌众我寡,内有奸细作乱,外有不明强援突袭……关城已陷,守将赵破虏以下三万将士……尽数殉国……”
“……狼骑主力与不明黑袍修士联军,势如破竹,我军损失惨重,现已退守‘铁壁’防线,然兵力捉襟见肘,士气低落,恐难久持……”
“……北境危若累卵,社稷悬于一线!恳请朝廷火速调派精锐驰援,粮草军械,刻不容缓!迟则……迟则万事皆休矣!”
奏报中的文字,仿佛带着北境凛冽的寒风和血腥气,扑面而来。三万边军殉国!防线崩溃!狼骑与不明势力联军!
任何一个消息,都足以让朝堂震动,更何况是接踵而至!
“陛下!臣请立刻调遣京畿卫戍军团,火速北上!”
“不可!京畿乃根本之地,卫戍军团岂可轻动?当从东部、南部边境抽调兵力!”
“远水难救近火!等东部南部的兵马赶到,北境早就完了!”
“粮草!户部必须立刻筹措足够五十万大军三月用度的粮草军械!”
“国库……国库空虚啊……”
争吵、推诿、恐慌、绝望……各种情绪在金銮殿内交织。平日里道貌岸然、高谈阔论的衮衮诸公,在真正的亡国危机面前,丑态百出。有人主张全力救援,有人担心内部空虚,有人开始暗中计算自家势力范围的得失,更有人目光闪烁,似乎在考虑后路。
首辅老大人须发皆白,重重地将玉笏砸在御案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压下了满殿的嘈杂。他脸色铁青,环视众人,声音沙哑而沉重:“北境若失,则中原门户大开,狼骑铁蹄之下,岂有完卵?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此刻不是争论之时,当务之急,是拿出一个可行的方略,解北境之危,稳社稷之基!”
殿内暂时安静下来,但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弥漫开来。调兵?兵从何来?粮草从何而出?谁能担当此救援重任?
所有人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云。王朝承平已久,武备松弛,内部党争不断,突然面对如此规模的边患,竟有种手足无措之感。
而在这片混乱与恐慌之中,一些敏锐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悄悄投向了西方。
那里,是西疆。
那里,有一个刚刚搅动风云、让朝廷头疼不已的名字——夏明朗。
“阵风”……“风王”……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的念头,在一些人的脑海中悄然滋生。只是此刻,无人敢轻易说出口。
北境的急报,如同一块巨石,彻底打破了王朝表面维持的平静。暗流汹涌的朝堂,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一场关乎国运的巨大风暴,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