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只有仪表盘发出幽微的蓝光，映着苏羽紧绷的侧脸。他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移动，调出一个加密频段。影子网络的信号断断续续，像风中残烛。
秦岚靠在舷窗边，望着外面飞速掠过的针叶林。那些挺拔的墨绿色身影在暮色中连成一片模糊的色带，仿佛大地正在呼吸。
“他们动了GSS-1。”苏羽突然说。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秦岚转回了头。她看见苏羽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瞳孔微微收缩。
“信息联邦要把阵列设备运回地球。”他补充道，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边缘，“作为谈判筹码。”
秦岚走近几步。屏幕上显示着火星轨道的实时星图，几个红点正在缓慢移动，标注着GSS-1残余阵列的坐标。那些曾经负责监测太阳系边缘的探测器，如今成了政治博弈的棋子。
“我们离赤道枢纽还有多远？”她问。
“三小时。”苏羽关闭星图，调出列车的导航界面，“如果一切顺利。”
列车正在爬升，沿着贯穿火星大陆的磁悬浮轨道向赤道方向疾驰。窗外的气温已经回升到零上，玻璃上凝结的霜花渐渐融化，变成细密的水珠向下滑落。
苏羽突然站起身，走向车厢后部的装备库。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秦岚从未见过的紧迫感。
“你要做什么？”她跟在他身后问道。
装备库的感应灯随着他们的到来依次亮起。苏羽打开一个密封箱，开始检查里面的宇航服。他的手指抚过胸前的生命维持系统，测试着每一个接口。
“GSS-1不能回到地球。”他说，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产生回响，“那些设备里不止有探测数据。”
秦岚想起存储卡释放脉冲时的触感，那种冰冷的、仿佛有生命般的震颤。她口袋里的存储卡此刻安静地躺着，但她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像一颗沉睡的心脏。
“你认为冰层下的存在……与GSS-1有关？”
苏羽没有直接回答。他拿起一个头盔，检查面罩的密封性。在灯光下，他的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凯不会无缘无故给我们留下那个存储卡。”他终于说，“也不会无缘无故让我们看到GSS-1被移动的信息。”
秦岚靠在门框上，感受着列车高速行驶时产生的轻微震动。这种震动通过金属车厢传递到她的脚底，再沿着脊柱向上蔓延。她想起护卫者队长在隧道里的眼神，那种不惜一切的决绝。
现在他们要去更远的地方。离开地面，进入太空。
“我们没有任何授权。”她说，“怎么登上前往轨道的飞船？”
苏羽放下头盔，转向她。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秦岚熟悉的光芒，那是他们在冰原上决定闯入禁区时出现过的神色。
“我们不需要授权。”他走向控制室，“我们需要一个机会。”
列车开始减速。窗外的景色不再模糊成一片，而是逐渐显露出具体的形状。赤道枢纽的轮廓在天际线上浮现，像一座金属筑成的山峰，顶端没入云层。
秦岚第一次见到这座建筑。它比她在资料中看到的更加庞大，更加……具有压迫感。无数的轨道在它的基座处交汇，然后又像树枝一样分叉，延伸向不同的方向。飞船起降平台在建筑的中上部闪烁着导航灯，像嵌在金属骨架中的宝石。
“看那里。”苏羽指向枢纽的顶端。
一艘细长的飞船正在与主结构对接。它的外壳上印着信息联邦的标志——环绕地球的橄榄枝，但在这个标志下方，还有一个更小的符号：GSS-1的官方代号。
“运输船。”苏羽的声音低沉，“他们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列车缓缓滑入枢纽的站台。气密门开启时，一股经过过滤的空气涌进车厢，带着金属和臭氧的味道。站台上人来人往，各种制服颜色代表着不同的管辖区域。没有人特别注意这辆刚刚抵达的列车。
苏羽抓起一个背包，将必要的装备塞进去。他的动作流畅而迅速，显然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
“跟着我。”他说，“不要与任何人对视。”
他们混入人群，像两滴水汇入河流。秦岚努力使自己的步态显得自然，但她的每一个感官都处于高度警觉状态。广播里播放着航班信息，广告全息图在头顶旋转，人们匆匆赶往各自的登机口。
这一切的寻常感反而让她不安。
苏羽带着她穿过主要大厅，走向一个标有“维护通道”的入口。他使用某种装置干扰了门锁，然后迅速拉开一条缝隙。
“进去。”他低声道。
通道内光线昏暗，只有应急照明灯在头顶间隔亮起。他们的脚步声在金属地板上回荡，与外面大厅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苏羽在一处岔路口停下，查看手腕上的微型屏幕。
“运输船在第七对接舱。”他说，“三十分钟后起飞。”
秦岚靠在对面的墙壁上，感受着冰冷的金属透过衣物传来的温度。她的心跳得很快，但思维却异常清晰。
“即使我们登上了船，然后呢？”她问，“我们两个人，能对抗整个信息联邦的计划吗？”
苏羽抬起头，阴影中他的面部轮廓显得更加锋利。
“我们不是要对抗他们。”他说，“我们要先于他们接触GSS-1。”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细长的金属管，轻轻一拧，管身发出微弱的蓝光。在黑暗中，这光芒映出了他眼中的某种东西——不是决心，不是坚定，而是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感。
秦岚突然明白了。
“你早就计划好了。”她说，“从我们离开基地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我们会来这里。”
苏羽没有否认。他手中的金属管发出的蓝光微微闪烁，像是在呼吸。
“凯留下的不止是存储卡。”他终于说，“他留下了整个路线。包括这一程。”
通道远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苏羽迅速收起发光管，拉着秦岚躲进一个检修隔间。狭小的空间里，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两名穿着信息联邦制服的工作人员从外面经过，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加速进程...地球方面的命令...”
“...设备状态不稳定...需要专业团队...”
脚步声远去后，苏羽轻轻推开门。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苍白。
“你听到了吗？”秦岚低声问。
苏羽点头。“GSS-1的状态不稳定。这解释了为什么他们急于运回设备。”
他们继续沿着通道前进，终于来到一扇标有“第七对接舱”的气密门前。透过观察窗，可以看到那艘运输船正安静地停靠在对接桥上，它的舱门尚未关闭。
苏羽从背包中取出两件制服——信息联邦的技术人员服装。
“换上。”他说，“船上有我的人。”
秦岚接过制服，手指触到布料上信息联邦的标志。这个象征着她一直对抗的权力的标志，现在将成为他们的伪装。
当他们换上制服，整理好衣领时，苏羽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他的手掌很温暖，透过布料传递到她的皮肤上。
“一旦登上那艘船，”他说，“就没有回头路了。”
秦岚看向观察窗外的运输船。在那艘船的后方，透过对接舱的巨型观察窗，可以看到火星的弧形边缘，和更远处漆黑的太空，点缀着无数星光。
她想起冰原上的逃亡，隧道里的黑暗，还有那些在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冰层下的存在。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他们引向这里，引向这片星空。
“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她说。
苏羽点点头，然后操作门边的控制面板。气密门缓缓打开，对接桥出现在他们面前。运输船的舱门敞开着，仿佛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他们迈步向前，踏入飞船的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