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寻没说话,只是让她抱着。
过了很久,林晚松开手,退后一步,已经恢复了平静:“抱歉,失态了。”
“没关系。”
林晚深吸一口气:“继续学习吧。我看看你的进度。”
他们回到书桌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空气里有什么不一样了。
第二天,林母直接找上门来。
这次她不是一个人,还带了一个年轻男人——西装革履,精英模样,一看就是“陈伯伯的儿子”。
林晚开门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晚晚,这位是陈哲,刚从剑桥回来。”林母挤进门,陈哲跟在后面,“你们年轻人聊聊,我去买点水果。”
“妈!”林晚想阻止,但林母已经快步离开了。
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陈哲打量着公寓,目光落在周寻身上时,带着明显的审视。
“这位是?”他问。
“我朋友。”林晚说,“周寻,这位是陈哲。”
周寻点点头。陈哲伸出手:“你好。”
握手时,周寻感觉到对方刻意加重的力道。他面不改色地回握,陈哲的脸色变了变。
“晚晚常提起你。”陈哲收回手,转向林晚,“说你很优秀,准备申请剑桥?”
“还没决定。”林晚说,语气冷淡。
“剑桥很不错,我在那里三年……”
陈哲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他在英国的经历,讲他的人脉,他的见识。林晚听着,表情越来越不耐烦。
周寻坐在一旁,像个旁观者。他能看出陈哲的意图——炫耀,征服,展示自己的优越性。而林晚,显然不是他能征服的对象。
二十分钟后,林母回来了,提着水果。陈哲还在说,林晚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陈先生,”她打断他,“很感谢你的分享,但我今天还有事,恐怕不能多聊了。”
陈哲愣住:“可是林阿姨说……”
“我妈可能误会了。”林晚站起来,做出送客的姿态,“我最近很忙,没时间社交。抱歉。”
陈哲脸色难看,但维持着风度:“那……改天再聊。”
林母急了:“晚晚,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妈,我说了,我今天有事。”林晚看着母亲,眼神锐利,“如果您尊重我,就请不要擅自安排我的生活。”
林母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陈哲,对不起,这孩子被我惯坏了……”
“没关系。”陈哲勉强笑笑,“那我先走了。林晚,保持联系。”
他离开后,林母看着林晚,眼里有泪:“晚晚,妈妈是为你好……”
“为我好?”林晚的声音提高了,“为我好就是不顾我的意愿,把一个陌生人塞到我家里?为我好就是像对待商品一样推销我?”
“你怎么说话的!”林母也生气了,“你爸爸说得对,你就是被惯坏了!你看看你现在,跟什么人混在一起!”
她的目光落在周寻身上,充满敌意。
周寻站起来:“我先出去一下。”
“不用。”林晚拉住他,“周寻是我朋友,他住在这里是我允许的。妈,如果您不能尊重我的朋友,那以后也请不要来了。”
林母的脸色白了:“你……你要为了一个外人,跟妈妈翻脸?”
“他不是外人。”林晚说,握紧了周寻的手,“他比你们更懂我。”
这句话说出口,连林晚自己都愣了一下。但她没有松开手。
林母看着他们,眼泪掉下来:“好,好……我走。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不需要妈妈了。”
她转身离开,门关上的声音很重。
客厅里一片寂静。
林晚还握着周寻的手。她的手很冷,在微微发抖。
周寻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对不起,”林晚松开手,“又把你卷进来了。”
“没关系。”周寻说,“但……你母亲会担心的。”
“我知道。”林晚走到沙发边坐下,抱住膝盖,“但我没办法。如果我退一步,他们就会进一步。最终我会像姐姐一样,被他们的期望压垮。”
周寻在她身边坐下:“你姐姐……是什么样的人?”
林晚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很温柔,很善良,但也很脆弱。她喜欢艺术,想学设计,但父亲要她学法律。她妥协了,但学得很痛苦。大三那年,她抑郁症确诊,休学一年。复学后,情况更糟。最后……”
她没有说下去。
周寻想象那个画面:一个年轻的生命,在压力和绝望中选择结束。
“我不会重蹈覆辙。”林晚抬起头,眼神坚定,“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要活下去,而且要按自己的方式活。”
周寻看着她。这个女孩的坚强超出他的想象。
“你会成功的。”他说。
林晚笑了,笑容里有疲惫,也有希望:“你也是,周寻。我们都会成功的。”
那天晚上,林晚收到父亲的短信:“周末回家,我们谈谈。不带外人。”
她回复:“好。”
周寻看着她:“要我陪你吗?”
“不用。”林晚说,“有些事,我得自己面对。”
周六,林晚回家了。周寻一个人在公寓里复习。
下午,门铃响了。周寻以为是林晚回来了,但开门后,看见的是两个陌生男人——穿着得体,但眼神不善。
“周寻?”为首的男人问。
“是我。你们是?”
“林法官想见你。”男人说,“请跟我们走一趟。”
周寻的心沉了下去。
该来的,终于来了。
第八章 审判者与被审判者
车在一家私人会所前停下。周寻被带进一个包间,里面坐着林晚的父亲——林正明。
周寻在法庭上见过他,但近距离看,压迫感更强。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定制西装,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山。
“坐。”林正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周寻坐下。带他来的人退出去,关上门。
包间里很安静,只有茶水煮沸的声音。林正明泡茶,动作优雅,但每个细节都透着掌控感。
“周寻,22岁,因故意杀人罪被判七年,减刑两年,实际服刑五年。”林正明开口,声音平稳,像在宣读判决书,“父亲周国强,酗酒,家暴,被你用酒瓶击打头部致死。母亲李秀英,在你十岁时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把周寻钉在椅子上。
“出狱后,居无定所,靠打零工为生。两个月前开始接近我女儿,目前住在她的公寓里。”林正明倒了两杯茶,推给周寻一杯,“我说得对吗?”
周寻没碰那杯茶:“林法官调查得很清楚。”
“作为一个父亲,我有责任了解接近我女儿的人。”林正明看着他,“尤其是,有前科的人。”
周寻握紧了拳头:“我没有恶意。”
“是吗?”林正明喝了一口茶,“那你告诉我,你接近晚晚的目的是什么?报复?利用?还是别的什么?”
周寻直视他:“最开始,是报复。但现在不是。”
“哦?那现在是什么?”
周寻沉默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感激?依赖?还是……别的更复杂的东西?
“说不出来?”林正明放下茶杯,“让我来告诉你。你现在寄生在我女儿身上,利用她的善良和同情,获取住所,食物,甚至未来的可能性。你在重复你父亲的行为——依赖别人生存,榨取他人的价值。”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进了周寻最痛的地方。
“我不是……”
“不是吗?”林正明打断他,“你为她做了什么?打扫?做饭?这些事一个保姆也能做。而她为你做了什么?提供食宿,教你知识,帮你规划未来。这公平吗?”
周寻无法反驳。
“周寻,我理解你的处境。”林正明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眼神依然锐利,“你经历过不幸,想重新开始,这没有错。但你不该把我女儿当作跳板。她还小,还不懂人心的复杂。”
“林晚比你想象的要成熟。”周寻说。
“正因为她成熟,我才更担心。”林正明说,“她姐姐的事给她太大打击,她现在处于一种……过度补偿的状态。她想拯救别人,因为没能拯救姐姐。而你,恰好出现在她需要‘拯救’的时候。”
周寻愣住了。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
“我不是心理医生,但我知道,这种拯救者情结很危险。”林正明继续说,“对你危险,对她更危险。一旦她发现你无法被‘拯救’,或者你依赖成性,她会崩溃。就像她姐姐一样。”
包间里安静得可怕。
“所以,我要你离开。”林正明最终说,“离开晚晚,离开这座城市。我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在其他地方重新开始。这是对你最好的选择,也是对晚晚最好的选择。”
周寻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坐在法官席上宣判他命运的人,现在又要宣判他另一段命运。
“如果我说不呢?”周寻问。
林正明的眼神冷了下来:“那我只能用我的方式保护女儿。周寻,你是个有前科的人。我有很多方法让你在这座城市待不下去。”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但周寻没有害怕。很奇怪,经历了这么多,面对这个曾经决定他命运的人,他反而平静了。
“林法官,”他说,声音很稳,“五年前,你在法庭上判我有罪。我认。我确实杀了人,该受惩罚。但现在,你没有权利审判我。我和林晚之间的事,是我们的事。”
林正明眯起眼睛。
“你说得对,我现在是依赖她。”周寻继续说,“但我在努力改变。我在学习,在工作,在试着站起来。这需要时间,而林晚给了我时间。”
他站起来,看着林正明:“我不会离开。除非林晚亲口让我走。”
林正明也站起来。两个男人对峙着,空气紧绷。
门突然被推开。
林晚站在门口,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爸!”她冲进来,挡在周寻面前,“你干什么!”
“晚晚,你怎么来了?”林正明皱眉。
“我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林晚喘着气,“你让人调查周寻?还把他带到这里?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我是你父亲,我有责任保护你!”
“保护我?”林晚的声音提高了,“就像你保护姐姐那样?把她逼到绝路,然后说这是为她好?”
林正明的脸色白了。
“姐姐死的那天,你在开庭。”林晚的眼睛红了,“她给你打过电话,你挂了。她说她需要你,你说你在工作。现在你又来‘保护’我?用你的方式?”
“晚晚,那不一样……”
“一样!”林晚打断他,“都是控制,都是不顾我的意愿!爸爸,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有权选择我的朋友,我的生活!”
包间里一片死寂。
林正明看着女儿,看着这个他从小宠到大的孩子,突然感到一阵无力。他发现自己真的不了解她。不了解她的痛苦,她的愤怒,她的坚持。
“周寻,”林晚转身,拉起周寻的手,“我们走。”
“晚晚!”林正明喊道。
林晚停住,但没有回头。
“如果他伤害你……”
“他不会。”林晚说,“因为我不会给他机会。”
她拉着周寻离开了包间,离开了会所。
外面天已经黑了。冷风吹来,林晚打了个寒颤。周寻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周寻问。
“我妈告诉我的。”林晚说,声音还在抖,“她后悔了,觉得不该逼我。她偷听到我爸的电话,就告诉了我。”
他们沿着街道走。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对不起,”林晚突然说,“又让你面对这些。”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周寻说,“我确实给你带来了麻烦。”
林晚停下脚步,看着他:“周寻,你听好。你不是麻烦。你是我选择的人。我选择了帮助你,选择了让你进入我的生活。这是我的决定,不是你的错。”
周寻看着她。女孩的眼睛在路灯下很亮,眼神坚定。
“但我爸说得对,”林晚继续说,“我们这种关系不正常。我掌控太多,你依赖太多。这对我们都不健康。”
周寻的心一沉:“所以……你要我离开?”
“不。”林晚摇头,“我要改变这种关系。从今天起,我们平等合作。你付一半房租——用你打工的钱。家务平分。我教你功课,你教我生活技能——那些我缺失的,普通人的生活技能。”
周寻愣住了:“生活技能?”
“比如怎么跟小贩砍价,怎么修水管,怎么应付难缠的邻居。”林晚说,“这些我都不会。我活在象牙塔里太久了。”
周寻看着她认真的表情,突然笑了。这是林晚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容——没有阴郁,没有负担,只是单纯的笑。
“你笑起来不错。”林晚说,“以后多笑笑。”
周寻收敛笑容,但嘴角还在上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