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死寂。
袁天罡那平淡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殿梁之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王猛、荀彧、贾诩三人的心头。
火光,将冲天而起,映红半边天际。
这话语,不是推测,不是预感,而是陈述。
仿佛在诉说一件已经发生过,并且即将再次上演的,既定事实。
王猛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那张素来以刚毅着称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着。
身为宰相,他脑中第一时间闪过的,是武库失火所带来的巨大损失,是可能造成的军心动荡,是皇城之内安防的重大疏漏!
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躬身请命,立刻调动禁军与府衙,前往西城武库排查隐患,将这所谓的“灾祸”扼杀在摇篮之中!
可他动不了。
一股无形的压力,源自于龙椅之上那道平静的身影,更源自于眼前这个神秘道人所带来的、颠覆认知的巨大冲击,让他浑身僵硬。
贾诩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如果说,袁天罡之前点破他身上的剧毒,还只是让他感到惊骇与恐惧。
那么此刻,这番对未来之事的精准预言,则让他从心底最深处,涌起了一股面对“天”与“命”的,渺小与无力感。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谋略,那些藏于阴影之中的算计,在真正能够洞察天机伟力面前,是何等的可笑。
唯有荀彧,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气息缥缈的道人,又看了一眼龙椅之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的苏毅。
他明白了。
今日之事,与其说是这位袁天罡的“投名状”。
不如说,是陛下,在用一种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为“钦天监”这个新生的、权责超然的机构,举行一场立威大典!
“陛下……”王猛终究是忍不住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武库事关重大,臣……恳请立刻派人……”
“不必。”
苏毅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王猛的话。
两个字,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王猛猛地抬头,眼中写满了不解与焦急。
只见苏毅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走下台阶,踱步至窗前。
他没有看殿内的三位臣子,只是负手而立,望着窗外那逐渐升至中天的太阳。
“沈炼。”苏毅淡淡开口。
“臣在。”
一道锦衣卫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门外的阴影里。
“传朕口谕,命锦衣卫封锁西城武库周边三里所有街道,许进不许出。”
“任何人,不得靠近武库百丈之内。”
“静待,午时三刻。”
沈炼的身影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随即便化为绝对的服从。
“遵旨!”
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猛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陛下的命令,不是去救火,也不是去排查。
而是,封锁现场,清空观众。
仿佛……是怕凡人打扰了一场即将上演的盛大演出。
荒谬!
这个念头在王猛脑中一闪而过,却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殿内的铜壶滴漏,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三位臣子的心脏上。
太阳,一点一点地,从正东,移向中天。
王猛的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死死地盯着殿外的光影,计算着时间。
贾诩则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但他那微微颤抖的袖口,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潜伏在自己血脉深处的“腐骨草”之毒,似乎都在这压抑的气氛中,蠢蠢欲动。
袁天罡依旧闭目养神,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就像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像。
而苏毅,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他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滴答。
滴答。
当铜壶中的最后一滴水落下。
当殿外日晷的影子,与代表着“午时”的刻度,完全重合的那一瞬间。
王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刻。
两刻。
三刻!
时间,到了!
然而……
什么都没有发生。
天地间一片寂静,唯有微风拂过殿角的檐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怎么回事?
王猛一怔,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松懈了半分。
难道……是说错了?
或者,只是一个巧合的,危言耸听的骗局?
就连贾诩,都忍不住抬起头,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深深的疑惑。
也就在这一刹那!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却又仿佛能撼动整座皇城的巨响,从遥远的西边,猛然传来!
整个御书房,连同脚下坚实的金砖地面,都为之剧烈一晃!
殿梁之上,灰尘簌簌而下!
王猛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他骇然地扭头,望向西边的天空。
只见那个方向,一朵由火焰与浓烟组成的巨大蘑菇云,正冲天而起!
赤红色的火光,在正午的烈日之下,依旧显得那般刺眼夺目,竟真的,将那半边天际,都映成了一片不祥的血色!
“报——!!!”
一声凄厉的、变了调的嘶吼,从殿外传来。
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锦衣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脸上,沾满了烟灰,眼神里,是见到了鬼神般的极致恐惧!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为剧烈的喘息而断断续-续。
“启……启禀陛下!”
“午时三刻,西……西城武库……炸了!”
“巡查的兄弟回报……第三号库房……主梁……主梁自行朽断,压倒兵器架,一……一柄长戟坠落,刺……刺穿了火油桶!”
“大火引爆了库中的霹雳子!三……三百枚霹-雳子……全都……”
锦衣卫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因为他发现,御书房内的三位大人,宰相王猛,督查使贾诩,尚书令荀彧,正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陛下身旁的青袍道人。
那眼神,是震撼,是恐惧,是敬畏,是三观被彻底碾碎后的,一片空白。
分毫不差!
从时间,到地点,到起因,到经过,到结果!
与袁天罡之前的预言,一字不差!
王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那片被映红的天空,又看看那个仿佛早已知晓一切的帝王,和那个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的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