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走廊”并非一条真正的通道,而是一片因古老恒星爆发而形成的、弥漫着大量星际尘埃和破碎星体的广阔区域。这里资源贫瘠,环境恶劣,位于星河联邦与厄努斯虫群势力范围的模糊边界,是双方侦察部队频繁摩擦、却又不愿投入重兵的“缓冲地带”。
“夜枭”侦察舰脱离超空间,悬停在一片相对干净的虚空,远处是如同脏污棉絮般蔓延的尘埃云。导航仪上,代表目标殖民地的光点在前方一个编号为hc-7的小型岩石行星上闪烁。
“扫描星球表面。”鸦下令。
查尔斯操作传感器,很快,模糊的图像和数据传回。行星地表大部分是荒芜的岩石,只有在靠近赤道的一个狭长山谷中,探测到微弱的人工能量信号和有限的生命反应。没有大型防御工事,没有轨道设施,只有一些简陋的穹顶建筑和零星的农田,像是一簇在狂风中摇曳的微弱火苗。
“殖民地状态……很差。”查尔斯报告,“能量水平极低,生命信号数量不足一千。检测到多处战斗损毁痕迹,以及……残留的虫群生物信号!”
果然,虫群的触角已经伸到了这里。
“降低高度,进入行星同步轨道,保持隐蔽。”雷蒙说道。他们需要更详细的情报。
侦察舰悄无声息地滑入hc-7的引力圈,隐藏在行星的阴影面。高精度传感器对准了那个幸存者山谷。
画面逐渐清晰。可以看到用当地岩石和废弃金属搭建的简陋房屋,大部分都已破损。一些穿着破烂防护服的人类正在小心翼翼地修复着最大的一个穹顶,那是他们的生命维持中心。农田里作物稀疏,显然收成堪忧。整个殖民地弥漫着一种绝望而坚韧的气氛。
而在山谷外围的岩石地带,散布着一些紫黑色的、如同某种巨大昆虫巢穴般的生物质结构,以及几具被摧毁的人类防御机器人的残骸。那是虫群先锋——掘进工蜂的典型造物。它们似乎已经进行过试探性攻击,并且在山谷外围建立了前哨。
“虫群的数量不多,应该只是一支小型的侦察\/骚扰分队。”鸦分析着生物信号读数,“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威胁。殖民地缺乏有效的反击手段,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能做什么?”查尔斯问道,“直接攻击那些虫巢?我们的火力足够清除它们。”
雷蒙没有说话,他的权限感知如同水银泻地,无声地覆盖了整个山谷。他“听”到了殖民者们压抑的恐惧、疲惫的喘息、以及那在绝望中依旧不肯熄灭的、对生存的渴望。他也“看”到了那些潜伏在岩石阴影中的掘进工蜂,它们冰冷的复眼中只有对生物质和能量的纯粹贪婪。
直接清除虫巢?或许可以。但然后呢?这片星域处于势力边缘,联邦无力顾及,虫群的主力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他们能守在这里一辈子吗?这不符合他们“行走与平衡”的理念。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正在努力修复穹顶、照料作物的殖民者身上。他们需要的不是一次性的拯救,而是……活下去的机会和能力。
一个想法在他心中逐渐成型。
“我们不直接攻击。”雷蒙开口道,“我们给他们……‘工具’。”
“工具?”查尔斯不解。
“鸦,分析殖民地现有的资源和科技水平。”雷蒙吩咐道。
鸦快速调取数据:“基础材料加工能力,有限的能源(主要是地热和太阳能),部分损坏的联邦制式武器,缺乏重火力和社会组织度低下是主要问题。”
雷蒙点了点头,意识沉入权限光球。淡金色的光芒在他指尖流转,他开始在脑海中构建一个极其简陋的、基于殖民地现有条件的防御体系蓝图。
这不是神族那种高大上的规则武器,而是最基础、最实用,甚至有些粗糙的设计——利用当地丰富的硅酸盐岩石,结合少量金属废料,构建带有能量折射涂层的掩体;改造现有的地热发电机,使其能间歇性释放高频脉冲,干扰虫群的生物感知;设计一种利用本地植物汁液和矿物提炼的、对虫群几丁质甲壳有特殊腐蚀效果的简易燃烧瓶配方……
他将这些设计思路、能量回路图、化学公式,通过权限能量进行高度压缩和加密,凝聚成一颗微小的、散发着淡金色微光的信息种子。
“查尔斯,准备好一架微型无人侦察机。”雷蒙说道。
很快,一架巴掌大小、涂着深色吸波涂料的侦察机从“夜枭”的发射管悄然射出,借着行星的引力和尘埃云的掩护,如同一片落叶般,无声无息地飘向那个幸存者山谷。
雷蒙集中精神,操控着那枚“信息种子”,精准地附着在无人机底部的一个隐蔽凹槽内。
无人机按照预设程序,避开了虫群前哨的感知范围,悄然降落在殖民地中心,一个相对完好的通讯天线基座旁,然后启动了自毁程序,化作一小撮难以察觉的金属碎屑。
而那枚“信息种子”,则在自毁的微弱能量波动掩护下,如同蒲公英的冠毛,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殖民地的内部网络。
做完这一切,雷蒙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这种远距离、高精度的信息投放,即使借助了权限力量,对他的精神力也是不小的负担。
“信息已投放。”他呼出一口气,“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了。”
“夜枭”侦察舰依旧隐藏在轨道阴影中,静静地观察。
几个小时后,殖民地的动向开始发生变化。
一些人似乎“偶然”发现了那些被遗弃的设计图和公式(信息种子以他们能理解的方式,呈现在了破损的数据板或墙壁涂鸦上)。起初是疑惑,然后是激烈的讨论。绝望中的人们,任何一点希望都会被紧紧抓住。
他们开始行动起来。利用现有的工具,开采岩石,收集废料,按照图纸搭建那种奇特的掩体。有人尝试改造地热发电机,虽然失败了几次,但最终成功释放出了一次短促的脉冲,让远处巡逻的一只掘进工蜂明显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不适!这小小的成功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更多的人开始尝试提炼那种简易的腐蚀剂……
殖民地在绝望中,抓住了一根意外的稻草,开始爆发出惊人的求生力量。他们不再是被动等待毁灭的羔羊,而是拿起了粗糙的“武器”,准备为自己的生存而战。
“他们……他们做到了!”查尔斯看着传感器上传来的、殖民地热火朝天进行防御建设的画面,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鸦的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种方式,比直接出手清除敌人,更加……高明。它赋予了弱者反抗的力量,而不是让他们永远依赖外部的拯救。
几天后,当一小股掘进工蜂再次试图冲击山谷时,它们遭遇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抵抗!
岩石掩体有效地偏转了它们的酸液喷射,地热脉冲干扰了它们的协同,而那种简陋的燃烧瓶虽然准头不佳,但一旦命中,就能在虫群甲壳上烧蚀出可怕的伤口!
殖民者们用雷蒙给予的“工具”,加上他们自己的勇气和智慧,成功击退了这次进攻!虽然也有伤亡,但希望的火种,已然在他们心中点燃。
“任务完成。”鸦看着逐渐恢复平静的山谷,说道。
雷蒙点了点头。他没有改变这场冲突的最终结局——虫群的主力依然可能到来,殖民地的未来依旧充满未知。但他注入了一个变量,一个让弱者拥有反抗机会的变量。这,就是他在“灰烬走廊”投下的,第一颗维持平衡的砝码。
“走吧。”雷蒙轻声道,“去下一个地方。”
“夜枭”侦察舰悄然提升高度,脱离行星轨道,再次没入超空间航道,驶向星图中下一个需要“微调”的节点。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殖民地的人们在山谷中央,立起了一块粗糙的石碑,上面刻着他们无法理解的、仿佛自然形成的淡金色纹路——那是信息种子残留的权限印记。他们将这意外的“馈赠”,称之为……
“星火之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