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又或许,如同脑内那断断续续的系统提示所暗示的,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
意识率先在无尽的黑暗中复苏,伴随着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来自身体最深处濒临极限的警报。她的肺叶仿佛被塞进了烧红的炭火,每一次微弱、徒劳的收缩都带来撕裂般的灼痛。氧气,生命赖以生存的基本元素,此刻成了最奢侈的渴求。
`系统:警告!生命维持系统临界!血氧饱和度低于生存阈值!`
`系统:警告!时空坐标紊乱,暂时无法定位所属世界层!`
`系统:警告!能量储备严重不足,高阶功能强制休眠!`
`系统:警告!核心体温持续下降,已低于32摄氏度!`
`系统:警告!机体严重脱水,细胞功能开始衰竭!`
`系统:警告!宿主长时间失去意识,神经功能受损风险极高!`
一连串冰冷、尖锐的提示音像一根根针刺入她混沌的脑髓。无攸艰难地、几乎是凭借本能睁开了眼睛。
黑暗。
并非闭合眼睑的那种柔软黑暗,而是沉重、密实、带着冰冷触感的绝对黑暗。她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被深埋了。厚重的雪层像一口巨大的白色棺材,将她牢牢封存在地下,剥夺了光线,也几乎耗尽了她周围这狭小空间里最后一点可怜的空气。
恐慌,一种纯粹生理性的、源于窒息本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她的心脏。她开始贪婪地、急促地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只能攫取到一丝混合着冰雪颗粒、污浊不堪的空气,而呼气则带来更多二氧化碳的积累,加速着死亡的进程。胸腔剧烈起伏,像一只被扔上岸的鱼,徒劳地挣扎。
动不了。身体被积雪从四面八方紧紧包裹、压实,仿佛被浇筑在混凝土中。唯有右臂,似乎还能在极小的范围内微微移动,但那也只是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周围雪块的坚硬和冰冷。
怎么办?
哥哥会怎么做?
系统……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在脑内,用尽全部的精神力发出了求助的讯号。
脑内的系统界面似乎也受到了严重干扰,信号断断续续,光芒黯淡。在令人窒息的几秒钟沉默后,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简洁:
`系统:评估生存概率低于1%。建议启动紧急协议E-737。`
`系统:方案:临时超载【诸界枷锁】基础抑制功能,引导体内冲突能量产生定向高强度冲击波,以清除上方覆盖物。`
`系统:警告:此操作将导致能量储备彻底枯竭,并可能引发力量进一步失控,风险极高。`
`系统:执行确认:Y \/ N ?`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余地权衡。在濒死的窒息感面前,任何风险都显得微不足道。在意识彻底沉沦之前,她用尽最后一丝意念,狠狠地“按”下了那个“Y”。
嗡——
一声低沉的震鸣仿佛从她骨髓深处传来。佩戴在颈部的黑色金属项圈——【诸界枷锁】——表面那些细微到几乎不可见的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不稳定的、仿佛电路过载般的刺眼白光。项圈变得滚烫,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紧接着,是力量的洪流。
并非以往那种可控的、有序的能量引导,而是一场失控的、狂暴的决堤。被她强行压制在体内深处,彼此冲突、纠缠的管理者权限、耶梦加得残留之力、乃至微弱的勇者之力,此刻在枷锁的临时“放纵”下,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熔岩般的剧痛和力量。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个被不断充气的气球,随时可能“砰”地一声炸裂成碎片。
`系统:能量引导中……3……`
幽蓝色的线条,如同拥有生命的电路图腾,开始在她皮肤之下浮现、蔓延,瞬间遍布全身。它们明亮而躁动,将周围狭小的雪洞映照得一片幽蓝,仿佛某种邪恶的祭坛。
`系统:2……`
力量在她体内汇聚、压缩、旋转,寻找着宣泄的出口。所有的痛苦、窒息、冰冷,都被这股狂暴的能量无限放大。
`系统:1……`
“呃啊啊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苦与释放的嘶吼从她喉咙中挤出。
轰!!!!!!!!!
以她的身体为中心,一道无形却无比恐怖的幽蓝色冲击波如同怒放的花朵,向上方轰然爆发!
仿佛一场沉默的爆炸。上方超过三米厚的、被压实了的雪层,在这股纯粹的能量冲击面前,如同被巨锤击中的饼干,瞬间被粉碎、气化、向四周猛烈地推开!一个完美的圆形缺口被打通,一直延伸到地表。
冰冷的、凛冽的、却无比新鲜的空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这个刚刚诞生的“井底”。无攸蜷缩的身体暴露在光线下,她贪婪地、近乎抽搐地大口呼吸着,气管和肺部因为突然涌入的冰冷空气而传来尖锐的刺痛,但她毫不在意。这是生命的气息,是活下去的证明。
她仰起头,久违地看到了天空。那是一片被风雪洗涤过的、近乎残酷的蔚蓝,高远,清澈,与下方这片死寂的雪白世界形成鲜明对比。
`系统:紧急协议执行完毕。能量储备降至1%以下。高阶功能进入强制休眠。`
`系统:警告!暂时无法定位所属世界层,无法连接主数据库。持续尝试连接主系统(万卷)……连接失败。重新尝试……`
脑内的提示音变得微弱了许多,仿佛电力不足的设备。无攸剧烈地咳嗽着,将吸入的雪沫咳出,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了呼吸。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几乎虚脱。她尝试动了动手指,然后是用手臂支撑起身体。覆盖在她身上的积雪大部分已被清除,她很容易就从那个自己炸出来的雪坑里爬了出来。
站在雪坑边缘,她首先注意到的是身体的变化。
伤口在愈合。之前被时空乱流中那些诡异噪点“啃噬”出的细小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结痂、脱落,露出底下完好的皮肤。这再生速度,似乎比被封印后“正常人水准”要快上不少,几乎恢复到了她曾经的水平。
但代价是巨大的。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和干渴感席卷了她。仿佛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索取水分和能量。口干舌燥,嘴唇因为干裂而渗出细微的血珠,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沙砾。同时,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拖拽着她的四肢,让她连站着都觉得费力。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那件纯白色的管理者制式风衣,此刻变得破破烂烂,下摆撕裂,多处露出了内衬,而且原本洁白无瑕的颜色,似乎蒙上了一层脏污的灰棕色,像是浸染了泥土又风干后的痕迹。“大概是从高空坠落时摩擦燃烧导致的吧……”她没太多精力去深究,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下意识地想摸摸脸上的裂纹,却摸了个空。防毒面具不见了。想必是在那场混乱的时空穿梭中遗失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掠过心头,那面具不仅抑制了她的被动“魅惑”能力,也给她带来一种隐藏自身的安全感。她只好将风衣那破损却尚算完整的兜帽拉起,尽可能遮住脸颊,减少热量流失和暴露的风险。
直到这时,她才真切地感受到视野的不同。
她看周围雪地的角度变了。原本需要微微仰视的雪丘,现在似乎变得平缓了些。她抬起手,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双属于少女的、略带圆润的手,而是手指修长、骨节更分明、属于成年女性的手。手臂也变得更为纤长有力。
她……长高了。
成熟体的形态。是在能量超载时被动切换的吗?她尝试开口想呼唤系统询问,却只发出了一声沙哑低沉、带着磁性御姐音的音节。果然,连声音也变了。
幸好,武器还在。那柄比她身高还要长的晶体共存结晶镰刀,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雪坑底部,幽紫色的晶体刃面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她费力地将其拖拽上来,沉重的镰刀在深雪中划出一道沟壑。这柄武器,是她此刻唯一的依仗和伙伴。
`系统:持续尝试连接主系统(万卷)……连接失败。信号微弱,可能处于不同时空或距离过远。`
万卷……灶幺……她们在哪里?是否安全?一丝忧虑在她心中升起,但很快被更紧迫的生理需求压下。
当务之急,是水。没有食物或许还能撑几天,但没有水,在这种严寒干燥的环境下,她很快就会脱水而死。
她环顾四周。一望无际的雪原,起伏的白色丘陵延伸至天际,除了蓝和白,几乎看不到任何其他色彩,也听不到任何生命的声音,只有永不停歇的风卷着雪粉,发出单调的呜咽。这是一个纯粹而残酷的世界。
选定了一个看起来地势较低的方向——通常水源会汇聚在低处——无攸将沉重的镰刀当做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开始了艰难的跋涉。每一步都深深陷入及膝甚至及腰的积雪中,消耗着她所剩无几的体力。干渴像一团火,在她喉咙和胸腔里燃烧,疲惫则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拖拽着她的脚步。
她偶尔会抓起一把干净的雪塞进嘴里,但系统微弱的警告和生理常识告诉她,这只会进一步降低核心体温,加速死亡。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吐掉融化的雪水。
孤独感,如同这漫天的风雪,无声无息地将她包裹。只有脑内那持续不断的、连接失败的提示音,和脚下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陪伴着她在这片苍茫的白色绝境中,为了最基础的生存,挣扎前行。前路未知,伙伴离散,而她,只是一个饥渴交加、疲惫不堪的迷失者。
拖着极度疲惫、干渴的身体,无攸不知道自己在这片无尽的雪原上跋涉了多久。时间变成了模糊的概念,唯有喉咙的灼烧感、四肢的沉重感和脑海中系统微弱且重复的连接失败提示,提醒着她还活着。每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泥沼中挣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刺痛。
终于,在她感觉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视野开始发黑、摇晃时,一个半露天的洞穴出现在前方雪坡的下方。那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岩石在冰雪冲刷下形成的凹陷,提供了一个勉强可以遮蔽部分风雪的角落。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踉跄地扑到洞穴前,却再也支撑不住,面朝下重重地倒在洞穴边缘相对平坦的雪地上。冰冷的雪沫呛入口鼻,她却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翻过身来,仰望着那片过于明亮的、蔚蓝到近乎残忍的天空,刺目的阳光直射在她脸上,让她一阵眩晕。
“到此为止了吗……” 一个念头在她疲惫的脑海中浮现。或许,就这样埋葬在这片纯净的白色之下,也是一种解脱。沉重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阖上,呼吸变得微弱而漫长。
但就在这时——
一滴冰冷的水珠,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或许是与她额头的低温对比),“啪”地一声,精准地滴落在她的眉心。
这微不足道的触感,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激了她濒临停滞的神经。无攸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聚焦在上方。洞穴入口的上缘,垂挂着无数长短不一的冰锥,如同倒悬的利剑。阳光照射在冰锥上,使其表面缓缓融化,汇聚成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断断续续地坠落下来。
水!
强烈的渴求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疲惫和绝望。她试图抬头去接,但水珠分散,位置不定,根本无法有效收集。干裂的嘴唇只能接触到偶尔溅起的冰凉水雾,这反而加剧了她喉咙的灼烧感。
焦急中,她躺在地上,努力抬起那只修长却颤抖的手。空间……储存空间……以前是怎么打开的?在【诸界枷锁】的封印下,她仅能使用最基础的空间储存,而且极不稳定。她集中几乎涣散的精神,回忆着灶幺的教导,回忆着系统引导的感觉——“不是命令,是融入……是理解缝隙……”
她凝视着那些正在滴水的冰锥尖端。想象着那里存在一个微小的、看不见的“入口”。
一次,失败。指尖只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幽蓝火星,随即熄灭。
两次,失败。精神力的过度抽取让她眼前发黑。
三次……
终于,在她几乎要再次放弃时,一个极其微小、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不断扭曲闪烁的幽蓝色空间裂缝,在一个冰锥的下方颤巍巍地张开了!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她咬紧牙关,将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分散开来,在每个滴水的冰锥下方都勉强维持住一个微小的空间入口。
然后,她操纵着这些空间裂缝的另一端——出口,在自己干裂的嘴唇上方汇聚。
成功了!
原本分散滴落的水珠,仿佛被无形的导管引导,纷纷坠入那些微小的幽蓝裂缝,然后从她唇上的出口汇成一股细弱却连续的水流,滑入她的口中。
冰冷,甘甜。
这是她此刻能想象到的最美妙的滋味。水流滋润着她如同焦土般的口腔和喉咙,顺着食道滑下,仿佛干涸大地上终于降临的甘霖。水量虽然不多,断断续续,却足以将她从脱水昏迷的边缘强行拉了回来。
她贪婪地吞咽着,直到感觉那股要命的灼烧感稍微缓解。
恢复了些许力气,她挣扎着重新坐了起来。关闭了唇边的出水口,但保留了冰锥下方的那些小型空间裂缝,让它们继续默默地收集、储存着融化的冰水,如同一个个微小的蓄水池。看着自己的“杰作”,一股微弱的、久违的成就感在她心中升起。她并非完全无能为力。
`系统:检测到水分补充,生命维持系统压力缓解。能量储备仍处于临界值1%以下。持续尝试连接主系统(万卷)……信号强度微弱提升,但仍无法建立稳定连接。`
系统的提示音似乎也清晰了一丝,虽然依旧报告着糟糕的状况,但至少“生命维持系统压力缓解”这一条,让她看到了些许希望。
然而,这片死寂的雪原从不缺少“惊喜”。
就在她刚松了一口气,准备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寻找食物和更安全的庇护所时——
“嗷呜——!!!!!”
一声凄厉、悠长、带着某种不祥穿透力的狼嚎,骤然从远处的雪丘后传来。这嚎叫声不同于普通狼群,其中夹杂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尖锐感和灵魂层面的冰冷恶意。
无攸心中一凛,猛地抓起手边的晶体镰刀,循声望去。
只见百米开外的一座雪丘上,站立着一头体型异常硕大的狼。它的毛发并非自然的灰白,而是一种仿佛浸染了夜空的暗紫色,周身缭绕着若有实质的、如同黑色烟絮般的紫色气息。最令人心悸的是,在它身体周围,漂浮、缠绕着数段破损的、锈迹斑斑的黑色铁链,那些铁链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啦”声。
梦魇狼!
无攸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绝不会认错这种源自耶梦加得梦魇的生物特征。
而且,不止一头。
随着第一头梦魇狼的嚎叫,它身后的雪地里,一个接一个的紫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它们无声无息地从雪丘后走出,猩红的眼瞳死死锁定在洞穴前这唯一的活物身上。它们步伐缓慢却带着致命的压迫感,形成一个松散的半包围圈,缓缓逼近。
梦魇狼群。粗略一看,数量接近四十!
无攸的心沉到了谷底。跑?以她现在的虚弱状态,在这深可及膝的雪地里,根本不可能跑得过这些在冰雪中如履平地的梦魇生物。背后是死路的洞穴,退无可退。
它们的目标明确——这里唯一的生命气息,就是她。
这些梦魇生物拥有极强的再生能力,除非一击摧毁核心或造成足以瞬间致死的巨大伤害,否则伤口会快速愈合。而她自己呢?能量近乎枯竭,身体极度疲惫、饥饿,刚刚才靠一点冰水勉强吊住性命。
这能打得过吗?答案几乎是否定的。
但束手待毙,从来不是她的选项,无论是作为曾经的“管理者12号”,还是现在这个迷失的幸存者。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晶体镰刀,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稍微驱散了一些因恐惧而产生的寒意。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摆出了迎战的姿态。
狼群没有给她太多准备时间。
随着那头缠绕破损铁链的头狼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嗥叫,整个狼群如同得到了指令,瞬间由静转动!四十多道紫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撕裂空气,卷起漫天雪尘,从四面八方朝着无攸猛扑过来!它们猩红的眼中只有纯粹的毁灭欲望。
战斗,在瞬间爆发!
无攸眼神一凝,压榨出体内最后的力量,猛地挥动沉重的镰刀!
“唰——!”
一道幽蓝色的弧形斩击划破空气,冲在最前面的三头梦魇狼瞬间被拦腰斩断!它们的身体在接触到晶体镰刀刃锋的瞬间,切口处迅速蔓延开诡异的幽蓝色结晶,随即破碎成漫天飞舞的紫色光点和冰晶碎片。
`系统:成功击杀梦魇狼*3。能量吸收微乎其微。`
开局顺利,但无攸的心却更沉了。这一击消耗了她不少力气,而狼群的数量几乎没有减少。
更多的梦魇狼扑了上来。它们利爪闪烁着紫黑色的寒光,獠牙滴落着腐蚀性的唾液。
无攸舞动镰刀,凭借着成熟体形态下更长的臂展和更强的力量基础,以及残存的本能战斗技巧,在狼群中左冲右突。镰刀化作一道死亡旋风,每一次挥砍、横扫、劈斩,都会带起一蓬蓬紫色的血雾和破碎的结晶。
但她的虚弱是致命的。
动作远不如巅峰时期迅捷,反应也慢了一拍。一头梦魇狼从她的视觉死角猛地窜出,锋利的前爪狠狠抓向她的后背!
“刺啦——!”
纯白(如今已是灰棕色)的风衣应声撕裂,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出现在她光洁的背脊上,鲜血立刻涌出,染红了破损的衣物和下方的积雪。剧痛让她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系统:警告!背部受到严重撕裂伤!失血中!`
她反手一记镰刀回旋,将那头偷袭的狼劈碎,但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
另一头狼趁她重心不稳,一口咬住了她左腿的小腿!獠牙深深嵌入肌肉,甚至碰到了骨头!钻心的疼痛让她几乎握不住武器。
“滚开!”她低吼着,右手松开镰刀长柄,手肘包裹着一层微弱的幽蓝能量,狠狠砸向狼头!
“嘭!”狼头碎裂,紫黑色的血液溅了她一身。但左腿传来的剧痛和麻木感让她行动更加迟缓。
战斗变成了残酷的消耗战。无攸如同陷入狼群包围的受伤母狮,每一次攻击都倾尽全力,每一次受伤都让她更加虚弱。她的身上不断添加着新的伤口——手臂被划开,肩膀被咬穿,腰间留下一道深刻的爪痕……鲜血浸透了破烂的风衣,在她脚下的雪地染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她凭借着晶体镰刀对梦魇生物的特效结晶化攻击,以及体内残存力量本能的爆发,艰难地支撑着。一只又一只梦魇狼在她面前化为结晶碎片。十只,十一只,十二只……
她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只知道机械地挥舞、闪避(尽管越来越无力)、受伤、再反击。
她的呼吸如同破损的风箱,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在强行支撑。能量彻底枯竭,连维持空间裂缝收集水分的精神力都荡然无存。身体仿佛随时会散架。
然而,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被狼群彻底淹没时,战局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狼群的数量已经减少了接近三分之一。那头一直游离在战圈外围、周身缠绕破损铁链的头狼,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拟人化的忌惮。它发现,这个看似虚弱不堪的猎物,竟然如此棘手,在承受了如此多伤害后,依然顽强地抵抗,并且每一次有效的攻击都能彻底毁灭它的同类。
继续围攻下去,即使能杀死这个猎物,它的族群也将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呜——”
头狼发出了一声与之前进攻嗥叫截然不同的、带着撤退意味的低沉呜咽。
瞬间,还在疯狂进攻的狼群如同潮水般退去。它们叼起少数几具尚未完全结晶化的同伴尸体,警惕地盯着浑身浴血、拄着镰刀勉强站立的无攸,迅速消失在茫茫雪丘之后。
来得快,去得也快。
转眼间,洞穴前只剩下满地狼藉的战斗痕迹、破碎的紫色结晶、斑驳的血迹(既有她的,也有狼群的),以及那个几乎变成血人、摇摇欲坠的身影。
确认狼群真的退走后,无攸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再也支撑不住,她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中,只能用镰刀的长柄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完全倒下。
浑身上下无处不在传来剧痛,失血和力竭带来的冰冷感开始从四肢向心脏蔓延。
她抬起头,望向狼群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周围自己造成的“战绩”,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活下来了,再一次。
但代价,惨重得让她几乎看不到下一步的希望。她需要处理伤口,需要食物,需要安全的休息之地……而这一切,在这片陌生的、充满敌意的雪原上,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冰冷的雪花再次飘落,覆盖在战斗的痕迹上,仿佛想要掩埋这一切。只有那沉重的喘息声,和脑海中系统微弱持续的连接尝试提示,证明着这里还有一个生命在苦苦挣扎。
体力如同退潮般从四肢百骸飞速流逝,刚才与狼群搏杀时强撑起的那股气,在确认威胁暂时解除的瞬间,便彻底消散。无攸再也无法支撑,双膝一软,整个身体向前倾倒,沉重地砸在冰冷而狼藉的雪地上。
脸颊贴着混合了血污与紫色结晶碎片的冰雪,刺骨的寒意让她昏沉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瞬,但也仅此而已。她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感受着生命力正随着体温和血液一点点从遍布全身的伤口中流失。黑暗,带着诱人的安宁,再次从视野边缘弥漫开来,想要将她拖入永恒的沉睡。
就在这时,她无力垂落在一旁的右手,指尖恰好触碰到了某样冰冷而粗糙的东西——那是一头被她斩杀的梦魇狼残留的、尚未完全结晶化的爪臂。
几乎是同时,脑海中那一直处于低功耗运行、重复着连接失败提示的系统,突然切换了信息,发出了截然不同的、带着一丝急促分析意味的提示音:
`系统:检测到高浓度、无主的梦魇生物质残留。符合紧急能量与物质补充协议启动条件。`
`系统:协议强制启动,开始自动吸收、转化!`
无攸甚至来不及在脑中产生一个完整的疑问念头。
下一刻,一股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极其怪异的感觉从她的右手掌心猛地传来!
那不是疼痛,也不是舒适,而是一种……被强行“填补”和“连接”的感觉。她触碰到的梦魇狼残骸,如同风化了千万年的沙雕,瞬间崩解,化为一股流动的、闪烁着微弱紫光的黑色粉末状物质。这些物质仿佛拥有生命,又像是被无形的磁力吸引,争先恐后地沿着她的手臂皮肤毛孔,甚至透过伤口,钻入她的体内!
“呃!”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那感觉冰冷而粘稠,如同一条条细微的冰蛇沿着她的血管和经络急速游走,所过之处,带来一种诡异的麻痒和充盈感。
更让她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紫色物质流经她手臂上的一道深刻爪痕时,仿佛找到了宣泄口,迅速附着、填充进去。她眼睁睁看着那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伤口,被这种不祥的紫色物质覆盖、填平,随后,紫色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竟然是……完好无损的皮肤!甚至连疤痕都没有留下,只有新生的、略显苍白的肌肤!
不仅仅是这一处。这股奇异的能量流遍全身,她背上那火辣辣疼痛的撕裂伤、腿上被咬穿的恐怖伤口、腰间以及其他各处大大小小的创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这种诡异的方式“修复”!剧痛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愈合感。
与此同时,一股并非源于她自身、带着冰冷与暴戾气息的能量,也随着物质的吸收汇入了她近乎干涸的躯体。疲惫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一部分,沉重不堪的四肢重新涌现出力量,虽然远未恢复到巅峰,但至少让她摆脱了立刻虚脱昏迷的境地。就连那折磨人的、火烧火燎的饥饿感,似乎也被这股外来的能量暂时压制了下去,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十秒钟。当她右手触碰的那块梦魇狼残骸彻底消失后,体内的异样感也逐渐平复。
无攸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活动了一下手指,又摸了摸之前受伤最重的腿部和背部。触手所及,是一片光滑的皮肤,仿佛之前的惨烈战斗只是一场噩梦。
“……吞噬?” 她喃喃自语,想起了自己似乎确实拥有这样的能力,但在【诸界枷锁】的封印和系统能量枯竭下,她本以为这能力早已无法使用。没想到,在濒死边缘,系统竟然强制启动了它,而目标……是梦魇生物?
她撑着地面,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目光投向雪地上其他梦魇狼消散后留下的紫色结晶碎片和一些尚未完全被吸收的残骸。一种混合着渴望、警惕与一丝本能的厌恶感在她心中交织。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向另一块较大的残骸,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触碰。
果然,同样的感觉再次传来!紫色粉末涌入,微弱的能量补充着身体,虽然这次没有新的伤口需要修复,但体力的恢复是实实在在的。
不再迟疑。她开始主动走向那些散落的梦魇狼“遗骸”,如同一个在沙漠中发现了绿洲的旅人,贪婪地吸收着这些不久前还试图撕碎她的敌人所留下的“馈赠”。
每吸收一份,她就感觉自己的力量恢复一分,身体的虚弱感减轻一分。这种通过“吞噬”敌人来恢复自身的感觉,高效得令人心惊,也……黑暗得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寒意。这力量,与耶梦加得那种侵蚀、毁灭的特性,何其相似?
当最后一块可吸收的残骸在她指尖化为乌有后,她身上的伤势已经奇迹般地完全愈合,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体力也恢复了大半,虽然能量储备依旧很低,但至少不再有立刻倒下的危险。
她重新打开之前用于收集融水的空间裂缝,将储存的、冰冷的净水大口灌入喉中。干渴得到彻底缓解,冰凉的水流让她精神一振。
抬头看去,洞穴上方的冰锥在阳光持续照射下,已经融化了大部分,不再有水滴落下。她关闭了空间裂缝。
此刻,她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至少在身体层面是如此。伤势痊愈,体力恢复,饥渴暂缓。
但内心的迷茫却更深了。她看了一眼这片依旧茫茫无边的雪原,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混合了自身残存力量与新吸收的、带着一丝冰冷邪异的气息的能量。
该去哪里?不知道。
能做什么?不知道。
万卷和灶幺在哪里?依旧不知道。
系统只是沉默地执行着修复和连接尝试,无法给她答案。
她轻轻叹了口气,白色的呵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随意选择了一个与狼群撤退方向相反的方向,将沉重的晶体镰刀重新扛在肩上,迈开了脚步。
脚步不再虚浮,身影在雪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她活了下来,以一种她未曾预料的方式。但这吞噬梦魇而生的力量,是救赎,还是通往更深黑暗的捷径?她不知道,只能在这片纯白而残酷的天地间,继续前行,寻找答案,或者……仅仅是寻找下一个能让她活下去的“猎物”。
将沉重的晶体镰刀熟练地放回背后,风衣内侧特制的磁吸装置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将武器牢牢固定。无攸拍了拍身上的雪尘,继续朝着选定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然而,走得越远,她心中的违和感就越发强烈。
这个世界……太不正常了。
梦魇生物的数量多得超乎想象。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像扭曲的雪兔,有的像多节的冰虫,有的则完全是无法名状的阴影团块。大部分似乎处于一种“中立混乱”的状态,只是漫无目的地在雪原上游荡,维持着与它们外形相似生物的基本行为模式——刨雪、啃噬冰冻的植物根茎(如果还有的话)、或是相互之间进行着无意义的追逐撕打。
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不容置疑的法则:一旦察觉到无攸这个“异类”——不属于梦魇生物的生命气息——它们猩红或幽暗的眼瞳会瞬间锁定她,然后毫不犹豫地、带着纯粹的毁灭本能冲过来。
幸运的是,这些零散的、小型的梦魇生物实力普遍弱小。无攸甚至无需动用背后的镰刀。在它们扑近时,她只是简单地侧身、抬手,包裹着微弱能量(混合了她自身的幽蓝与新吸收的冰冷紫意)的手掌便能精准地扼住它们的脖颈或按住它们的头颅,稍一用力,便将它们摁倒在地。随即,系统提示自动响起,掌下接触的梦魇生物迅速化为紫黑色粉末被她吸收,转化为微薄但确实存在的能量和体力补充。
这过程高效而冷酷,仿佛她只是一个行走的净化装置。起初那一丝对于吞噬敌人的不适感,在生存压力和持续的能量补充下,渐渐变得麻木。
随着她的前进,一些人造的建筑物开始零星地出现在视野中,打破了雪原的纯粹荒凉。但这些建筑无一例外,全是破败的废墟。
木质结构坍塌,石墙倾颓,覆盖着厚厚的冰雪。更令人心惊的是破坏的痕迹——许多房屋像是被某种体型巨大的生物硬生生撞塌了一半,留下狼藉的断壁残垣;而另一些,则像是在房屋中心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墙壁和地面上留下了大片焦黑、碳化的痕迹,仿佛被地狱的火焰舔舐过。
整个村庄,或者说这片聚居地,死气沉沉,找不到一栋完好的建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如同水底的暗流,开始在她心底涌动。这建筑的分布格局,这残破的景象……她感觉在哪里见过,但仔细回想,脑海却是一片空白,只有系统沉默的回应。
她遵循着那点模糊的熟悉感,下意识地走到了一间尤其破败的小屋前。屋顶已经完全塌陷,木门歪斜着,上面挂着一块依稀可辨的、被烟熏火燎过的木牌——【皮匠小屋】。
她伸出手,想要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指尖刚刚触碰到碳化的门把手,那木头就如同经历了千年风化般,“噗”地一声轻响,断裂开来,化为细碎的黑色粉末,簌簌落下。
松开手,她直接走了进去。
内部同样是一片狼藉。工具散落一地,覆盖着冰雪和灰尘。她穿过应该是工作间的区域,来到了后面的厨房。这里因为上方部分坍塌,变成了半露天,积雪覆盖了大部分地面和灶台。
目光扫过,她掀开一个倒扣在角落、半埋在雪里的陶罐。里面竟然是清澈的、尚未冻结的液体——水!可能是雪水融化后汇聚的,但在这个环境下,无疑是宝贵的资源。她立刻引导空间裂缝,将罐子里的水全部转移储存起来。
带着一丝期待,她掀开了旁边的第二个罐子。这一次,有了意外之喜——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一根根颜色深褐、表皮干皱的腊肠!它们被风干得极其彻底,硬得像石头,但保存得出奇完好。
她小心地拿起一根,仔细看了看,又在桌边找到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尚存的小刀,切下极小的一块,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坚硬,咸香,带着浓郁的风味和一丝时光沉淀的气息。对于饥肠辘辘的她来说,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美味。
没有犹豫,她将这些宝贵的腊肠全部收进了空间裂缝中,妥善保存。
在整个村庄里转了一圈,除了风雪声和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微弱梦魇生物的嘶叫,再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没有尸体,没有骸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无处不在的破坏痕迹。仿佛所有的居民都在某个瞬间同时蒸发,或者被某种力量彻底抹去。
天色,在她搜寻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已完全暗了下来。暴风雪似乎暂时停歇,但夜间的严寒更加刺骨,漆黑的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辰,洒下冰冷微弱的光。
不能再夜间赶路了,尤其是在这片梦魇生物活跃的区域。
她回到了那间相对能挡些风的“皮匠小屋”,在露天厨房的角落,捡起一些尚未完全碳化、相对干燥的木柴碎片。又从灶台边找到了老式的打火石和一些引火的、干燥的碎木屑。
“咔嚓…咔嚓…”
几次尝试后,火星终于点燃了木屑,一小簇橘红色的火苗颤巍巍地升腾起来,逐渐引燃了更大的木柴。
一团温暖的篝火,在这片死寂冰冷的废墟中燃起,驱散了部分黑暗和寒意,也给她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她将找到的一个锈蚀但尚能使用的铁盆架在灶台残存的石框上,抓了几把干净的雪扔进去,看着雪在火焰的加热下慢慢融化成水。
做完这一切,她蜷缩着身体,靠在相对背风的断墙边,将破烂的风衣裹紧,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
是已至此,只能先在这里休息,恢复体力,等待天明。系统的连接尝试依旧在背景中微弱地进行着,而外界,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远方风中隐约传来的、不详的狼嚎。在这片被遗弃的、充满谜团和危险的土地上,这簇小小的篝火,是她唯一的慰藉和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