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名为“破晓”的短刀,刀锋薄如蝉翼,映着晨曦微光,寒意却仿佛能冻结人的魂魄。
文渊阁深处,那只由无数古籍残页拼凑而成的怪物——古籍织魂,正用枯槁的丝线缝补着被万民诵读声震裂的书页。
它的动作癫狂而绝望,口中发出不成调的嘶吼:“声音!声音会吃掉文字!火!火会烧光性命!你们不懂,你们什么都不懂!”
它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了门口那个不速之客。
顾长青就站在那里,神情平静得可怕。
他手中没有刀,只捧着一本薄薄的册子,那是沈小砚用最工整的楷书,一笔一划亲手誊抄的《新政十策》。
“你说,书上的字,一个都不能改。”顾长青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敲在古籍织魂的心口,“可这本书,它从诞生之日起,就是死人的遗言,是写给活人看的路。”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扬,那本凝聚了无数心血的《新政十策》化作一道流光,精准无误地投进了文渊阁中央那座布满裂纹的“文心碑”之中。
古籍织魂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啸,然而,一切都晚了。
文心碑的裂隙中,没有预想中的崩塌,反而喷涌出海啸般的金色火焰!
那火焰并非凡火,没有丝毫灼热,却带着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威严与滚烫。
金焰如活物般沿着地底早已铺设好的文脉疯狂蔓延,瞬间贯穿了王都三百街巷!
同一时刻,王都内所有的私塾、学堂,那些正在摇头晃脑诵读着《新政十策》的孩童们,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呼。
他们握笔的指尖,竟毫无征兆地渗出一滴殷红的血珠。
血珠滴落砚台,墨迹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纸上自行燃烧,蒸腾的烟雾中,竟凝成了一句句他们从未学过、却又无比激昂的诗行!
城南,贫民窟的边缘地带。
民心碑媪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看着眼前一群衣衫褴褛的盲童,他们手牵着手,小小的胸膛挺得笔直,用尽全身力气背诵着《寒门星火起》。
那稚嫩的童音汇聚成一股磅礴的声浪,竟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震荡。
她掌心那块始终温热的民意石片,此刻已然滚烫如烙铁!
石片上,一幅全新的幻象清晰浮现:在遥远的北方边境,成片成片被禁锢了言语的“静语奴”,他们喉咙上那道黑色的符咒,正如同干枯的树叶般脆弱地剥落、碎裂。
他们张开嘴,发出了数十年来的第一声呐喊。
民心碑媪缓缓抬头,浑浊的目光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屋檐,望向了钟楼的方向,口中喃喃低语,仿佛在回应着某种古老的契约:“言出……即燃。”
咔嚓!
她话音刚落,手中的民意石片轰然炸裂,化作亿万点璀璨的金尘。
那金尘并未消散,反而乘着风,精准地飘入城中每一个正在诵读的百姓口中,化作一股暖流,润泽着他们的心田。
顾长青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在同一瞬间剧烈震颤,一行全新的数据疯狂刷新:
【文火种自动增幅——当前储量:8缕\/日!】
【警告!
“文火源流”关联者数量突破五万,精神共鸣场已初步形成!】
时机已到!
顾长青深吸一口气,双目神光暴涨,发动了他早已推演了无数次的秘法——“文火织网”!
他以盘旋在王都上空的文火引鸦为精神节点,强大的神念瞬间锁定了城中八处隐秘角落。
那里,躺着八名在上次刺杀中身负重伤,文心几乎破碎的“才子绝命童”。
“到夜读坛来!”
一声令下,八道虚弱的身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汇聚于钟楼之下的夜读坛。
他们个个面如金纸,气息奄奄。
顾长青立于坛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孩子的耳中:“跟着我念——我、命、由、我、不、由、天!”
孩子们
“我!”
第一个字出口,一缕金色的文火自顾长青指尖弹出,精准地注入一个孩子的眉心。
那孩子身体剧震,残损的文心竟被这缕火焰包裹、修补!
“命!”
第二个字响起,第二缕文火飞出。
“由!”“我!”“不!”“由!”“天!”
每念一字,便有一缕文火注入。
八个孩子七窍之中都开始渗出细密的血丝,那是文心重塑带来的剧痛,可他们的脸上,却绽放出了灿烂至极的笑容。
他们手中的残笔,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竟自发地在地上书写起来,写下的,是他们此生从未见过的壮丽诗篇!
夜读坛的房梁之上,一只几乎透明的文心火蛛残魂惊恐地颤抖着,它用尽最后的力量,在空中织出一道即将消散的虚影:
【命网节点剧烈震荡——反向侵蚀已加速!】
万里之外,云雾缭绕的天机阁内。
楚天河一袭白衣,静静凝视着眼前的青铜命盘。
盘中,代表顾长青的那颗星辰,原本只是南方一处微不足道的火星,此刻竟已化作燎原之势,那金色的火焰,甚至开始沿着命盘上那些错综复杂的丝线,反向灼烧!
“他不是在改命……”楚天河发出一声悠长的轻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是在烧命。用万民之愿为薪,众生之言为火,要将这天道织成的命网,烧出一个窟窿来!”
他猛地抬手,十指如电,飞速掐算起来。
然而,下一刻,他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推演的结果竟是一片混沌,自相矛盾!
王都上空,那数万人的齐声诵读,已然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语言迷障”,彻底遮蔽了天机!
他身前的系统光幕,疯狂闪烁着猩红的警示:
【警告!
命网主节点遭受持续性概念侵蚀——天机阁失去掌控权倒计时:四日!】
王都,城墙之上。
顾长青迎风而立,衣袂猎猎作响。
他闭上眼,风中带来的,不再是冰冷的寒意,而是千千万万个声音,汇聚成的同一句话。
那是孩童的稚语,是老者的嘶哑,是商贩的吆喝,是女子的低吟。
他缓缓睁开双眼,望向被金焰染红的天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低声自语:“你们念的每一个字……都在割他们的命。”
话音落下,他转身走下城墙,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文渊阁的方向走去。
那里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而那座崩裂的文心碑之下,藏着这一切力量的源头,也藏着他接下来四天里,必须找到的答案。
夜色渐深,他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沉沉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