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洪承畴大军愈发深入辽左,逼近那片铭刻着大明无尽屈辱与鲜血的土地——松山、杏山一带,空气中仿佛都沉淀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重与悲怆。。
大军行进的速度依旧迅捷,士卒们的体力依旧充沛,但队伍中的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尤其是那些经历过数年前那场惊天惨败的原关宁军老兵,他们的眼神不再只有高昂的战意和对新力量的兴奋,而是掺杂了越来越多的复杂情绪。
越是靠近熟悉的地名,他们的目光越是会不由自主地投向道路两旁的山野、河流、废弃的营垒遗迹。
“看那边……葫芦口……当年曹总兵就是在那儿……”
一个老兵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年轻士兵说道,话未说尽,便化为一一声沉重的叹息。
年轻士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到一片寻常的山坳,荒草萋萋,但在老兵的眼中,那里或许仍回荡着喊杀声与绝望的哀嚎。
“前面那条河,水都比别处的红……”另一个老兵喃喃道,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旧伤处。
沉默如同瘟疫般在老兵群体中蔓延。
他们沉默地走着,脚步依旧有力,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过往同袍的尸骨之上,踩在自己未曾愈合的伤疤之上。
耻辱、恐惧、悲伤,以及如今被强大力量重新点燃的、近乎燃烧的复仇雪耻之念,在他们心中激烈地交织、翻滚。
这种情绪自然也感染了洪承畴。
他骑在马上,身姿依旧挺拔,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周围的地形。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片土地曾吞噬了多少大明儿郎的性命,以及他本人几乎为之陪葬的荣耀。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又松开。路过一片地势略高的坡地时,他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许久。
那里曾是他的中军大帐所在地,也是最后崩溃的起点。
他仿佛能看见当年旌旗倒地、士卒狼奔豕突的混乱景象,能听见皇太极麾下精骑那令人胆寒的冲锋号角。
一股冰冷的、铁锈般的味道似乎再次萦绕在舌尖,那是失败和死亡的味道。
‘松山……杏山……’他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地名,每一次音节落下,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心鼓之上。‘我洪承畴……又回来了。’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粮饷匮乏、君疑臣奸、部下离心、面对强敌孤注一掷的败军之将。
他的身后,是数万体力无穷、装备精良、士气如虹的虎贲之士;他的身旁,是拥有神明般伟力的战争巨兽;他的体内,流淌着足以改天换地的丰饶之力。
仙师之力,不仅赋予了他复仇的利器,更给予了他洗刷耻辱、重塑历史的资格。
“督师,”曹变蛟策马靠近,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
“前面就是杏山堡地界了。哨探回报,堡内守军似乎……有些异动。”
洪承畴收回思绪,眼神恢复冷冽:
“哦?皇太极还想在这片土地上,玩什么花样?”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和期待,期待敌人最后的挣扎,正好作为他祭奠过去、开启新章的最佳祭品。
大军继续前进,绕过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同时也让所有人为之一怔!
只见前方数里之外,杏山堡那低矮的城墙轮廓已然在望。但城堡周围的大片土地,却不再是正常的初春景象,而是呈现出一片令人作呕的、病态的暗褐色与污黄色!
原本应该长出嫩草的田野,被大量倾泻的、粘稠的粪溺和污血覆盖,在阳光下反射着油腻恶心的光。
一些地方甚至堆积着腐烂发臭的动物尸体,蝇虫嗡嗡作响,汇聚成令人头皮发麻的黑云。
几条通往城堡的道路也被刻意用秽物堵塞、泼洒,恶臭顺风飘来,即使相隔数里,也让人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掩住口鼻。
这简直是一片被刻意制造出来的秽土绝域!
“呕……他娘的!建奴疯了不成?!”一个年轻的明军士兵忍不住干呕起来,脸色发白。
“天杀的!这帮畜生!打不过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好臭!这怎么过去?”
明军阵列中响起一片哗然和骂声。士兵们不怕刀剑,不怕死亡,但这种肮脏污秽、极具侮辱性的场面,还是让他们感到了极大的不适和愤怒。
冲锋陷阵他们不怕,但要让他们的脚踏入那深可及踝的粪溺之中,去攀爬被污血涂满的城墙,心理上的厌恶和阻力极大。
就连中军处的将领们,也都皱紧了眉头。曹变蛟怒骂道:“无耻之尤!真是连脸皮都不要了!”
洪承畴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他预料到清军可能会垂死挣扎,却没想到是如此极端和……卑劣。这已非战术,而是一种绝望的、自暴自弃式的亵渎,是对生命和土地的极大侮辱。
就在这时,杏山堡那污秽的城头上,出现了几个清军军官的身影。一个穿着参将服饰的将领,似乎仗着距离尚远,运足了力气,嘶声力竭地朝着明军方向吼叫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却充满了恶毒的挑衅:
“洪承畴——!可还认得此地?!!”
“松山杏山!你十万大军埋骨之地!!!”
“今日这粪坑,就是给你和你的妖兵准备的!有本事就来闯啊!!”
“看看你的仙术,能不能洗干净这满地的屎尿!!哈哈哈!!”
恶毒的话语夹杂着癫狂的笑声,顺着风传来,清晰地刺入每一个明军将士的耳中,尤其是那些老兵!
这句话,如同毒针,狠狠扎在了所有老兵心中最痛的那处伤疤之上!
“狗鞑子!我操你祖宗!!”
“杀过去!剁了那杂碎的狗头!”
老兵们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之前的悲怆和压抑瞬间被暴怒所取代,耻辱感混合着杀意冲天而起,许多人当时就要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肃静!”洪承畴一声冷喝,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久居上位的威严,瞬间压下了阵前的骚动。
他的脸色冰寒,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杏山堡方向。清军的污秽手段和恶毒挑衅,确实让他感到了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鄙夷。
皇太极,还有他的走狗们,已经彻底疯了,也彻底穷途末路了。只能用这种最低级、最肮脏的方式,来试图维护他们最后一点可怜又可悲的尊严。
他缓缓抬起手,目光扫过身后愤怒的将士,最终落在了身旁那尊始终静立、散发着磅礴生机的丰饶玄鹿身上。
所有的目光,也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玄鹿身上。
士兵们强忍着恶心和愤怒,眼中充满了期盼。他们见识过玄鹿净化石河口堡污秽的神迹,但他们无法想象,面对如此大面积、如此肮脏的秽土,神鹿是否还能创造奇迹?
洪承畴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意,通过丰饶之力与玄鹿那清晰无比的链接,发出了他的意志。
‘玄鹿,让这些愚昧之徒见识一下,何为生生不息,何为涤荡污秽!让这片被玷污的土地,重归洁净!’
丰饶玄鹿感受到了主人强烈的意志以及前方大地传来的“痛苦”与“哭泣”。
它那双纯净的金色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了某种……不悦的情绪。它讨厌这种对生命的亵渎,对生机的玷污。
它缓缓昂起那神树般的巨角,发出一声低沉而雄浑的嘶鸣,不同于以往的清越,这声嘶鸣中仿佛蕴含着某种怒意。
周身青辉开始以前所未有的亮度流转,尤其是那四只墨玉般的巨蹄,开始凝聚起令人心悸的、凝练到极致的生命能量。
全军上下,数万双眼睛,都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它,等待着它的下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