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一种超越自然光晖的存在,打破了边镇军营惯常的肃杀与忙碌。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驻扎在军镇最外围烽燧台的一名哨兵。
他正例行公事地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忽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攫住了他。并非敌袭的警兆,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悸动,仿佛寒冬过后第一缕春风拂过冻土,温暖、磅礴、令人心生无限敬畏。
他猛地抬起头,只见南方天际,一道温润而璀璨的青辉,如同划破蔚蓝画布的碧色流光,正不疾不徐地向着军镇方向而来。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洞彻人心的力量,让他瞬间忘记了呼吸,心脏狂跳起来。
关于仙师的种种传说瞬间涌入脑海,他几乎是出于本能,猛地抓起鼓槌,用力敲响了身旁的警鼓!
“咚!咚!咚!”
鼓声并非急促的敌袭信号,而是带着一种激动到变调的、近乎破音的震颤:
“仙…仙师!是仙师法驾!!”他的嘶吼声沿着烽燧台传下,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几乎是同时,附近几处营垒、哨所的哨兵也相继发现了空中的异象,类似的、变了调的呼喊和信号此起彼伏。
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整个辽东军镇的外围防线瞬间被激活了!
营帐内正在休整的士兵、校场上进行小队操练的军卒、擦拭维护兵器的辅兵……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非比寻常的警报惊动,纷纷涌出。
当他们看到那道低空掠过、青辉流转、清晰可见其中青衣赤足身影的光虹时,无需任何上官的命令,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共鸣感席卷了每一个人。
“是仙师娘娘!”
“快!整队!”
“肃静!行礼!”
基层军官们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呼喝着,声音却同样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士兵们以惊人的速度自动归位,放下手中一切杂物,迅速整队。
没有人交头接耳,只有甲叶碰撞的铿锵声和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下一刻,所有军士,无论身处何地,皆面向青辉的方向,挺直胸膛,他们的眼神炽热,充满了狂热、敬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仙师亲临,这是对他们最大的肯定!
青虹并未在营垒过多停留,而是径直向着军镇后方的校场飞去。
而此时,校场之上,已然是一片肃杀与沸腾并存的海洋!
消息传播的速度远超马蹄。当云茹在营垒停留时,校场已然得到了讯息。
负责日常操练的将领们反应极其迅速,急促而有力的号角声回荡在校场上空!
“仙师法驾将至!全军集结!快!”
如同最高等级的作战指令,分散在校场各处进行训练的各营各队士兵,展现出了惊人的军事素养。
军官的怒吼声、士兵奔跑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兵器握紧声密集响起,却又忙而不乱。
当云茹所化青虹抵达校场上空时,看到的是一片令人震撼的景象:
数万大军已然列阵完毕! 步卒、弓弩手、骑兵、炮手……各依其位,肃穆无声。刀枪如林,反射着冷冽的寒光;
旌旗招展,在春风中猎猎作响;数十尊黝黑的震雷炮昂首向天,炮口森然,如同蛰伏的巨兽。
整个军阵横平竖直,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钢铁冰冷与勃勃生机的锐利气息,与数月前那支士气低落、装备陈旧的军队判若云泥!
云茹悬浮于校场上空,缓缓掠过每一个方阵。
她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视着下方。
然而,凡是被她那淡漠而深邃目光扫过的军士,无不感到一股温和却磅礴无比的暖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
长期严酷训练积累的暗伤、旧疾、疲惫,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悄然消融;肌肉变得更加紧实有力,骨骼更加坚韧,五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一股汹涌的精力自体内深处涌出,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整个军阵的气势,在这无声的检阅和恩泽下,如同被不断淬炼的宝剑,锋芒越来越盛,直冲云霄!一种无形的、近乎实质的杀伐之气与蓬勃生机完美融合,震撼人心。
各级军官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同样沐浴在这恩泽之下。他们努力维持着威严的军姿,心中却同样激动万分,同时更感到自己对部下的指挥、对阵型的掌控,似乎变得更加心应手,如臂指使。
校场边缘,一些闻讯赶来的新政推行官和地方官府吏员,远远地看着这神圣而震撼的一幕,脸上充满了欣慰与自豪。
军队的强大与稳定,是他们一切民政工作的最坚实保障。仙师的认可,让他们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与此同时,蓟辽总督行辕。
洪承畴正与几位心腹将领及幕僚,于堂上商讨针对建虏可能动向的防御策论。气氛严肃,争论正酣。
突然,堂外传来一阵极其急促慌乱、甚至失了分寸的脚步声!一名亲兵都尉甚至来不及等候通传,竟直接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大堂,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急切而完全变了调:
“督师!大人!仙…仙师!是仙师法驾!已然降临!正在…正在巡营,已过了匠作区,往大校场去了!!”
“什么?!”
洪承畴霍然从主位上站起,动作之大,直接将身旁案几上的茶杯带翻,“啪嚓”一声脆响,瓷片四溅,温热的茶水浸湿了他的袍角,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瞳孔骤然收缩,又猛地涌上一股潮红。
心脏如同被无形巨手攥紧,又骤然疯狂擂动!无数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她来了?为何毫无征兆?是先去了农田?看了匠作区?看到了什么?是否满意?皇太极的离间语如同毒蛇般再次窜起,让他手心瞬间布满冷汗。
极度的震惊、惶恐、急切、以及一丝想要极力表现好的表现欲,交织成一股巨大的冲击,让他这等见惯风浪的人物,也出现了刹那的失神。
但他终究是洪承畴,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声音因极度压抑而变得嘶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厉色:
“为何不早报?!何时到的?!到了何处?!!”
那亲兵都尉吓得跪倒在地:
“末…末将也是刚得外围烽燧急报!仙师速度极快,此刻怕是已至校场了!”
“快!!”洪承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猛地推开案几。
“备马!取我的官服来!快!令所有游击以上将官,即刻放下手中一切事务,随本督出迎!延误者,军法从事!!”
整个行辕瞬间炸开了锅!仆役们手忙脚乱地取来洪承畴最正式的一品官服,手脚颤抖地帮他更换。
亲兵们狂奔出去传令备马。堂上的将领幕僚们也乱作一团,匆忙整理自己的衣甲仪容。
洪承畴几乎是粗暴地套上厚重的官服,玉带都尚未系紧,便一把推开还在帮他整理袍袖的仆役,大步流星地冲出大堂。
亲兵早已牵来他心爱的骏马。洪承畴甚至来不及等齐所有将官,便猛地一跺脚,翻身上马,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
“驾!”
骏马吃痛,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行辕大门。洪承畴伏低身子,官帽下的鬓发被疾风吹得散乱,猩红的斗篷在身后拉得笔直,猎猎作响。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必须第一时间赶到!
他一路疯狂打马,根本不顾街上是否有人,心中飞速盘算着应对之策。当他风驰电掣般冲到大校场边缘时,勒紧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发出嘶鸣。
映入他眼帘的,正是那浩瀚军阵肃立,青辉悬空,恩泽苍生,气势如虹的震撼景象!
看到军队如此军容,感受到那冲天的气势,洪承畴心中稍定,这至少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成绩。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纷乱思绪,用力抹了一把脸,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鬓发和歪斜的官帽,对身后刚刚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将领们低喝一声:“整肃仪容!”
随即,他翻身下马,在一众高级将领的簇拥下,快步走到校场前方那片空旷之地。
面对空中那淡漠注视着他的青衣身影,洪承畴推金山倒玉柱般,极其郑重地躬身,行下极其隆重的大礼,声音运足中气,洪亮而充满敬意,甚至刻意压下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荡在整个肃静的校场上空:
“臣,蓟辽总督洪承畴,谨率辽镇文武将弁,恭迎仙师驾临!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万望仙师恕罪!”
数万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位统帅和空中的青衣身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