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经历了昨夜通州码头那宛如神话降临又地狱洞开般的剧变,整个通州及周边地区,都笼罩在一种奇异的沉寂与不安之中。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各种添油加醋、光怪陆离的版本飞速传播,人们谈论着“仙师降罚”、“鞑子变美人”、“天条森严”,脸上交织着兴奋、难以置信与深深的敬畏。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人不在窃窃私语,空气仿佛都凝固着一种等待最终审判的焦灼。
然而,当太阳升高,时辰接近午时,天空却并未如常那般彻底晴朗,反而悄然汇聚起异样的云彩。
那并非寻常的乌云,而是洁白无瑕、边缘却流淌着柔和青辉的祥云。它们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充满生机的手从虚无中捻出,层层叠叠,迅速铺满了整个天穹,将烈日温柔地掩在其后。天地间的光线变得朦胧而圣洁,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安的宁静氛围。
“快看天上!那云……那云好像会发光!”
“青色的光!和仙师身上的光好像!”
“莫非……莫非仙师又要显圣了?”
人们纷纷走出屋舍,仰头望天,脸上充满了惊疑不定与隐隐的期待。昨夜的恐惧尚未散去,但这突如其来的天象,又带来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预感。
紧接着,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雨丝,轻柔地飘落下来。
每一滴雨珠都晶莹剔透,如同无数拥有生命的精灵,欢快地、迫不及待地扑向干渴、困顿、充满忧虑的大地。
雨滴落在人们因劳作而疲惫的皮肤上,带来的并非冰冷的刺激,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沁透的清凉感!这感觉瞬间穿透皮肤,渗入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长期积累的疲惫、焦虑、甚至种种隐痛不适都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
“雨!是雨!这雨……这雨是暖的!好舒服!”一个正蹲在田边的老农惊喜地叫出声,他伸出粗糙的手接住雨滴,那雨水在他掌心滚动,青光微闪。
他贪婪地将雨水拍在脸上,涂在干裂的嘴唇上。雨水入口,竟带着一种奇异的、难以形容的清甜与温饱感!仿佛这不是水,而是最滋养的玉液琼浆,一口下肚,一股暖流瞬间从胃部扩散开,那折磨了他半日的饥饿感,竟然被极大地缓解了!
“神仙雨!这是神仙雨啊!”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疯狂地张开嘴,接着天上的雨水,泪水混合着雨水滚滚而下。
雨势迅速增大。
不再是轻柔的雨丝,而是化作了哗啦啦的甘霖瀑布,从青辉闪烁的云层中倾泻而下。每一滴雨水都蕴含着浓郁的丰饶生机,如同生命的潮汐,汹涌地扑向北直隶的城镇、乡村、田野、河流。
神迹,在雨水中以最直观、最普惠的方式上演!
雨水落在因近期动荡而有些疏于打理、略显萎靡的田野里。那些原本只是勉强存活的庄稼,无论是麦苗、菜蔬,还是各类瓜果,如同被注入了最强的兴奋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翠欲滴、茎秆粗壮、分蘖增多!
麦穗迅速变得饱满低垂,菜叶肥厚油亮,瓜果疯狂膨大,散发出诱人的光泽和香气!许多地方甚至直接冒出了本不该在这个季节生长的蘑菇、野菜、瓜果,且长势惊人!
雨水落在河床、池塘里,水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上涨,水质变得清澈见底,泛着莹莹青光,充满了活力。
雨水落在城镇的街道上,不仅洗净了尘埃,连角落里堆积的垃圾污秽仿佛都被这丰饶之雨净化、分解,空气中弥漫着雨后草木的清新和一种令人精神振奋的气息。
最令人震撼的,是这雨水对疾病的治愈效果:
一个患有严重肺痨、咳得直不起腰、被家人几乎准备后事的病人,被家人慌忙抬到屋檐下接雨。雨水落在他枯槁的脸上、渗入他的身体。他猛地一阵剧烈咳嗽,吐出一大口带着腥气的浓痰后,呼吸竟然瞬间变得无比顺畅,脸上肉眼可见地泛起红晕,眼中恢复了神采!
一个瘸了腿的乞丐,蜷缩在破庙角落,雨水落在他扭曲变形的腿上,一股奇痒之后是无比的舒泰,那条废腿竟然发出细微的响声,缓缓自行矫正,他颤巍巍地,竟能尝试着站立起来!
类似的场景在北直隶各地同时发生着。
长期的饥饿感被驱散,陈年暗疾被治愈,伤痛快速愈合,连精神上的疲惫和恐惧都被这温暖的甘霖抚平。
人们疯狂地冲入雨幕,张开双臂,仰头承接,欢呼着,哭泣着,跳跃着。
“仙子娘娘万岁!”
“丰饶娘娘救苦救难!”
“谢谢娘娘!谢谢娘娘活命之恩啊!”
他们用最朴素最真挚的语言,宣泄着内心的激动,表达着刻骨铭心的感激。京城的异像和昨夜的恐惧,在这实实在在、普惠众生的活命之恩面前,似乎被冲淡了许多,转化为了更深的、混合着敬畏的虔诚。
雨水持续了约两个半小时,如同它来时那般突兀,又悄无声息地止歇了。覆盖天穹的洁白祥云缓缓散去,重新露出的天空澄澈如洗,阳光再次普照大地。
此刻的北直隶大地,已然彻底换了一番模样!
极目所至,皆是丰收在望的景象!田野里金绿交织,作物长势远超寻常,果蔬累累,香气四溢。城乡之间,以往常见的愁苦病容被焕发的神采取代,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希望与活力,孩子们在积水的洼地边嬉笑玩闹。一种蓬勃的、充满生机的气息取代了往日沉闷不安的氛围。
这突如其来的丰饶之雨,如同一位无声的母亲,用最温柔却最有效的方式,抚平了这片土地的创伤,解决了最迫切的温饱和健康问题,将生命的希望重新注入每个人的心田。
它似乎在告诉所有人,天威固然难测,天罚固然严厉,但天道亦有其仁慈普惠的一面。
至于这甘霖之后,北直隶的局势将如何演变,那已是后话。
至少在此刻,沐浴在新生般光晕中的北直隶百姓心中,充满了对那位青衣仙子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