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府,一处远离官道、藏匿于丘陵褶皱间的荒僻山谷。月色被浓云遮蔽,只漏下几缕惨淡的清光,勉强勾勒出嶙峋怪石与枯树的轮廓,更添几分阴森。谷底一处隐蔽的溪流旁,几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忙碌着。
正是白莲教香主李化及其最后两名死忠信徒。他们衣衫褴褛,面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惨白而扭曲,眼中燃烧着一种混合了极端恐惧、疯狂信仰和破罐破摔的绝望恨意。
“快!快把这东西推进去!”李化声音嘶哑低沉,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指挥着一名信徒将一头早已腐烂发臭、爬满蛆虫的死羊奋力推向溪流上游一处水潭的进水口。那死羊显然已病死多时,肿胀的肚皮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显然是精心挑选的“秽物”。
另一名信徒则在一旁奋力挖掘,将一些颜色诡异、散发着刺鼻腥气的草药根茎和不知名的黏稠毒液混合物埋入水潭边的泥地里,口中还神经质地喃喃念叨着:“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破了她的妖法……让这污秽之地……成为瘟疫之源……”
他们动作慌乱,却又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专注。李化死死盯着那缓缓污染清澈水源的腐尸,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大仇得报般的扭曲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下游村庄疫病横行、人心惶惶、对那“妖女”恩泽产生怀疑的“盛况”。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最恶毒,也是最后能做的报复。
然而,就在那腐尸大半没入水潭,污血开始丝丝缕缕晕染开来的瞬间——
西方天际,毫无征兆地亮起一点青辉!
那光芒初时微弱,却以一种超越凡俗理解的速度骤然放大,如同撕裂夜幕的一道青色闪电,却又无声无息,只有那浩瀚磅礴、令万物臣服的生命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先一步碾压而至!
“呃!”李化三人同时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停止,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他们艰难地、如同生了锈的傀儡般,一点点扭动僵硬的脖颈,望向那青辉来处。
只见一道青衣身影,正以一种看似悠然、实则瞬息千里的速度破空而来!她并非凭空出现,而是自遥远的西方天际笔直飞来,身影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清晰而优美的青色光轨,仿佛流星逆行,却又带着无可抗拒的天威!
李化脸上的扭曲笑容彻底僵住,化为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另外两名信徒更是直接吓破了胆,屎尿齐流,瘫在原地如同烂泥。
云茹的目光淡漠地扫过下方,扫过那正在污染水源的腐尸,扫过那埋入地下的毒物,最后落在李化三人身上。那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厌恶,只有一种如同看待顽石朽木般的、冰冷的审判意味。
“冥顽不灵,自寻死路。”空灵而平静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李化三人的灵魂上,“以污秽为刃,戕害生灵,悖逆生机,罪无可赦。”
她缓缓抬起手,对着那潭污水和埋毒之处轻轻一指。
霎时间,青光暴涨!那正污染水源的腐尸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净化,连一丝烟尘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潭水瞬间恢复清澈,甚至比之前更加晶莹剔透,散发出淡淡的清新气息。埋入地下的毒物也被青光强行从泥土中剥离出来,在空中化为缕缕黑烟,旋即被青光彻底净化、湮灭。
一切污秽,在绝对的生命伟力面前,皆如梦幻泡影,不堪一击。
李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的恶毒手段被如此轻易地抹去,眼中最后一点疯狂的光彩也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不……不……无生老母……救……”李化徒劳地嘶喊着,声音却因极致的恐惧而微弱如蚊蚋,再也念不完那句熟悉的教义。
死亡的阴影尚未降临,但某种比死亡更可怕的预感已经攫住了他的灵魂。
他挣扎着抬起头,涕泪横流地望着空中那淡漠的身影,语无伦次地哀嚎:
“仙师……饶命……饶命啊!小人知错了!小人鬼迷心窍……是被猪油蒙了心!求仙师给小……给蝼蚁一条生路……小人愿散尽家财……愿为您当牛做马……只求……”
他身旁的两名死忠此刻也彻底崩溃,不顾一切地磕头,额头重重砸在尖锐的石子上,瞬间血肉模糊,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边的恐惧:
“饶命……仙师开恩啊!我们都是被李化逼的!是他逼我们的!”
“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您……求您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我们回去一定给您立长生牌位,日日叩拜……”
哀求声、哭嚎声、磕头声混杂在一起,在这被青辉照得透亮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凄厉而卑微。
云茹的目光冰冷地俯视着脚下这丑态百出的求饶,眼中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几株即将被碾碎的枯草。
“求饶?尔等散布恐慌,蛊惑人心,以污秽为刃时,可曾想过饶过那些被尔等视为草芥的生灵?尔等信奉末日,歌颂毁灭,心心念念皆是枯萎与死寂……”
她的语气陡然转厉,如同寒冬骤临:“尔等既如此痴迷枯萎,如此向往死寂——今日,吾便成全尔等。”
话音落下,她掌心向下,更加浓郁的青辉笼罩住李化三人。这青光并非赐福,而是蕴含着一种逆转生机的法则之力。
“不——!!!”李化听到“成全”二字,非但没有感到丝毫宽慰,反而发出了更加绝望的、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他明白了,这绝非宽恕,而是最残酷的如愿以偿!
“啊——!!!”
凄厉绝望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三人口中爆发出来!
他们的身体剧烈地抽搐、扭曲,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光泽,变得干瘪皲裂,如同老树皮般飞速蔓延。他们的四肢僵硬、伸长,手指脚趾扭曲变形,生出枝桠般的凸起,整个人体的形态正在被强行向着树木的形态扭曲、固化!
血肉筋骨被强行转化为木质纤维的痛苦,远比千刀万剐更加恐怖!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形态正在被彻底改变,生机正在被抽离,转化为一种永恒的、充满痛苦的枯寂!
他们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嘶哑,最终变成了风吹过干枯缝隙般的“呜呜”声。不过十几次呼吸的时间,原地哪里还有李化三人?
只剩下三株形态扭曲、诡异无比的枯树!它们的树干扭曲盘结;树皮干裂灰败,毫无生机;枝桠光秃秃地伸向天空,如同绝望的求救。
它们还“活着”,以一种极端痛苦的方式,感知着风吹日晒、雨打雷劈,感知着自身的枯寂与周边勃勃生机的残酷对比,却永远无法移动、无法言语、无法解脱。
可以预见,终有一日,这些矗立在荒谷溪边的、形态诡异的枯木,必将被周围农户们视为天然的柴火来源。
它们将清晰地感知到樵夫的斧斤加身,感受到枝桠被劈砍、撕裂时带来的新一轮剧痛,甚至被拖拽、投入灶膛,在烈焰中承受的焚身之苦,周而复始,永无宁日。
山谷中死寂一片,只有那三株新生的、散发着绝望气息的枯木矗立在清辉之下。
云茹做完这一切后,她锁定了散布山东区域另外几处藏匿点的、数量约二三十人的白莲教残余普通信徒。这些人大都是被裹挟、蒙蔽的贫苦农民或市井之徒,并非核心死党。
下一刻,她的身影再次化作青色长虹,如同巡天神只,飞向最近的一处藏匿点——山坳里一个废弃的炭窑。
窑洞内,七八个面黄肌瘦的白莲教普通信徒正挤在一起,瑟瑟发抖地听着远处山谷方向隐约传来的、让他们心胆俱裂的恐怖波动。突然,窑洞外青光大盛,将整个山坳照得如同白昼。
云茹的身影悬停于窑洞外,清冷的目光投向洞内那些吓得魂不附体、连滚爬爬出来跪倒一地的信徒。
“李化及其死党,以污秽手段意图毒害生灵,制造瘟疫,已伏诛。”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直抵灵魂的威严,“化为枯木,立于其行恶之地,永世感受枯寂之苦。”
她说话的同时,目光微凝,一股无形却精准的力量瞬间笼罩了跪在地上的那七八个信徒。
霎时间,这些信徒同时发出了惊恐痛苦的闷哼!
他们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有的是左手,有的是右腿,有的是半边脸颊——突然失去了所有知觉,变得冰冷、僵硬、麻木!那感觉并非简单的麻痹,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令人绝望的断绝!
更恐怖的是,他们能感觉到那麻木的部分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皮肤仿佛在失去水分,变得干枯皲裂,如同老树皮;血肉仿佛在凝固、木质化;甚至能“听到”一种细微的、如同树枝在干燥空气中断裂的“噼啪”声从自己那部分躯体中隐隐传来!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枯萎”和“失去生机”的大恐怖瞬间攫住了他们!虽然这只是一种短暂的、局部的模拟感受,并非真正的永久变化,但其带来的痛苦和恐惧却无比真实、无比深刻!他们能清晰地体会到一种生机被抽离、逐渐走向腐朽枯寂的极致痛苦,仿佛提前体验了那永世不得超生的刑罚的亿万分之一!
“啊!我的手!我的腿!”有人忍不住惊恐地叫出声,徒劳地抓着自己那突然变得冰冷僵硬、仿佛不再属于自己的肢体,虽然看上去并无异样,但那可怕的感知却如此真实!
“这就是……枯寂之苦……”云茹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如同最终判决的注脚,“李化等人,所受远超此亿万倍,且永无尽头。”
这亲身的、局部的、短暂的体验,比任何影像都更具冲击力,直接作用于他们的神经和灵魂深处,让他们对那“枯木之刑”产生了刻骨铭心的恐惧和认知。
短暂的体验过后,那可怕的麻木感和木质化幻觉如潮水般退去,他们的身体恢复了知觉,但那份极致的恐惧和痛苦却已深深烙印在心。
“仙师饶命!仙师饶命啊!”信徒们彻底崩溃了,哭喊声更加凄厉,磕头如捣蒜,“我们再也不敢了!求仙师开恩!我们一定改过自新!”
“吾知尔等多受裹挟蒙蔽,或为生计所迫。”云茹语气稍缓,但依旧冰冷,“然,行差踏错,亦需付出代价。过往之事,可暂不深究。”
她话锋一转,指尖凝聚起蕴含着磅礴生机的青辉,如同细雨般洒落在这些面黄肌瘦、多有隐疾的信徒身上。
温暖舒适的感觉瞬间流遍他们全身,身体的饥饿感被驱散,身上的病痛迅速痊愈,连日的惊恐疲惫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泰与精力。这与那枯木之刑的恐怖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此乃生机之力,可活人,亦可惩恶。”云茹的声音再次响起,“给予尔等一次改过自新之机。即刻散去,各回乡里,安分守己,勤勉劳作,依新政求生,则既往不咎,亦可享丰饶之惠。”
恩威并施,如同冰火交加,彻底击垮了这些普通信徒的心理防线。他们感受着身体的舒适,回味着枯木的恐怖,哪里还敢有半分异心?
“谢仙师不杀之恩!谢仙师赐福!小的们再也不敢了!这就回家种地去!一定安分守己!”众人哭喊着表忠心,磕头磕得额头见血。
云茹不再多言,身影再次飞起,飞向下一处藏匿点。她以同样的方式,亲自找到每一处残余的白莲教信徒体验李化等人的枯木之刑,施以小小的恩惠治愈他们的身体,严词告诫,勒令解散。
她没有假手他人,而是亲自完成这一切,以确保这份威慑与宽恕能最直接、最深刻地烙印在这些人的灵魂深处,也确保消息能毫无偏差地传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