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皇宫暖阁。
大清皇帝皇太极端坐于炕上,面色沉静,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下方,谋臣范文程、以及几位核心的议政贝勒——如多尔衮、多铎、代善等——俱在座中。他们并非在商议掠明的大计,而是在消化一则足以颠覆他们之前所有判断的惊天消息。
“……消息确凿无疑,”皇太极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炕桌,“洪承畴、孙传庭二人尽起二十万大军,合攻那‘丰饶妖女’之伏牛山巢穴。结果……一战尽殁。”
尽管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但在场众人依旧感到一阵心悸。二十万大军!这几乎是明朝如今能拿出的最后一点像样的野战家底!
“杨嗣昌、左良玉败了,尚可说轻敌或兵力不足。洪承畴和孙传庭皆是知兵之人,手握如此重兵,竟也败得如此彻底……甚至比前两次更惨!”老成持重的礼亲王代善摇着头,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那妖女之力,竟恐怖如斯?”
“据逃回的零星探马和南朝细作拼凑的消息,”皇太极语气凝重,“并非寻常战败。言称……战场地裂,有非人异怪钻出,专噬明军;死者……死者竟能复起,反戈相击;军中武备,刀剑弓弩,近那妖女身周便自行朽坏……军心顷刻崩溃,二十万人,或死或降,烟消云散。”
暖阁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即便是最骁勇善战的多尔衮和多铎,此刻也面露骇然。他们不怕明军的坚城利炮,不怕阵前搏杀,但这种完全超出理解范围的诡异力量,让他们感到一种发自本能的寒意。
“妖法!定然是妖法!”多铎忍不住低吼一声,脸上带着厌恶与一丝恐惧,“这绝非人力所能为!必须请萨满大师们做法,破了她的邪术!”
“邪术?”皇太极看了弟弟一眼,目光深邃,“若真是邪术,能顷刻葬送二十万大军,能令死者苏生,那这‘邪术’与神魔何异?”
范文程一直沉默着,此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大汗,诸位贝勒。此前我等虽知此女不凡,能催粮治病;亦有诡异手段败左、杨之军,行‘枯朽’之策;吾以骚扰、谣言乱其根基,但亦失败;然今日看来……其能远超我等预估。此非癣疥之疾,实乃……心腹大患,甚至可能是……倾覆之祸。”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继续道:“洪、孙二部覆灭,南朝京师……已无险可守,无兵可用。按常理,此刻正是我八旗铁骑长驱直入,直捣黄龙的最佳时机。然而……”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肃,“有如此诡异强敌在侧,我等若贸然南下,即便能破关攻城,又该如何应对那……非人之力?若她出现在北京城头,如法炮制,我八旗勇士岂非也要步明军后尘?”
一句话,问得所有人哑口无言,冷汗涔涔。是啊,抢掠再多的财物人口,若是碰上那种地裂怪出、死人复生的场面,再精锐的军队也得崩溃。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缩在盛京?”多尔衮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明朝如今就像一棵烂透了芯的大树,轻轻一推就倒!就因为一个妖女,我们就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在此时,暖阁外传来一声急促而压抑的通报:“启禀大汗!南朝京师六百里加急密报!鹰信!”
暖阁内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皇太极沉声道:“进来!”
一名风尘仆仆、脸色因疲惫和惊惧而苍白的粘杆处侍卫几乎是跌撞进来,噗通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一枚细小的铜管,管口封着特殊的火漆。
皇太极示意身旁侍卫取过铜管,验看火漆无误后,亲自打开,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密写绢纸。他展开绢纸,就着烛火,仔细看去。
起初,他的眉头越皱越紧。随即,他的瞳孔猛然收缩,拿着绢纸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的脸色从凝重变为惊愕,再从惊愕变为一种难以置信的骇然,最后,竟浮现出一丝……荒谬和深深的忌惮。
暖阁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皇太极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他们从未见过这位雄主露出如此神态。
良久,皇太极缓缓放下绢纸,仿佛那薄薄的绢纸有千钧之重。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竟有些沙哑:“……北京……天变了。”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需要极大的努力来平复心绪,才开始转述绢纸上的内容,语气缓慢而沉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那妖女……并未趁胜追击占据北京。她……她携孙传庭、高杰等已被复活之明将,飞临北京承天门外……”
“飞……飞临?”多铎失声惊呼。
皇太极没有理会,继续道:“……于万目睽睽之下,召来雷霆风暴,劈了太庙匾额;凭空造出无数狰狞魔物,充斥广场;更将一敢于斥骂她的郡王宗室,当场化为……一株吞噬血肉的妖异荆棘……”
随着他的描述,暖阁内众人的脸色变得煞白,仿佛亲眼看到了那如同地狱降临般的场景。多尔衮的拳头松开了,代善闭上了眼睛,多铎张着嘴,说不出话。
“……最终,她逼明朝皇帝崇祯,当众颁布了三条诏书。”皇太极的声音愈发低沉,“一,永废天下贱籍,众生平等。” 阁内一阵骚动,但被更惊人的消息压了下去。 “二,清丈天下田亩,限田均赋,超额之田,或赎买或发卖,分予无地之民。” “什么?!”这一次,连范文程都忍不住惊呼出声,“这……这是要掘尽士绅之根啊!明朝皇帝……竟答应了?!” “他不得不答应。”皇太极冷冷道,“第三诏……所有宗室爵位,暂止袭替,现有宗室圈禁京师,王府、庄田、护卫……尽数收归朝廷。”
死寂。
彻底的死寂。
暖阁内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炭火的噼啪声。这三条诏书,每一条都是石破天惊,足以引发一场大地震。如今三管齐下,还是以这种神魔逼宫的方式颁布……这明朝,已经不是伤筋动骨,而是要被彻底拆碎重组了!
“另外,”皇太极补充了最后一点,“洪承畴、孙传庭,被崇祯官复原职,已即刻离京,分别赶回辽东和陕西赴任去了。崇祯……似乎还得了一部分那妖女赐予的‘神力’。”
信息量太大,太具冲击力,让这些见惯了风浪的满清最高决策层一时都难以消化。
良久,多尔衮才喃喃道:“疯了……都疯了……那崇祯是吓疯了吗?这等诏书他也敢发?天下士绅、宗室岂能甘心?!”
“他不敢不发。”范文程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前所未有的凝重,“在那种力量面前,皇权……如同儿戏。他现在只是一个傀儡,一个被推出来执行那‘妖女’或者说……‘神女’意志的傀儡。”他终于改了口。
“神女?范先生你……”多铎看向他。
“能飞天、御雷、召唤魔物、起死回生、顷刻覆灭二十万大军、逼得皇帝签下亡国条约……”范文程一一数来,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这若不是神魔之力,还有什么能是?称其一声‘神女’,并非敬畏,而是……承认我等面对的是何种存在。”
皇太极缓缓点头:“范先生所言不错。此女之力,非世间兵戈所能抗衡。其所图……也绝非一隅一地。那均田废籍之策,看似荒唐,实则……是在刨明朝根基的同时,也在收买亿兆汉民之心!其志不在小!”
他目光锐利起来:“洪承畴、孙传庭复出,绝非好事。此二人经此大变,又得那妖女‘点拨’,恐已非吴下阿蒙。他们回去,一是要应对我们和李自成,其二,恐怕就是要替那妖女推行新政,稳定地方!”
“那我等该如何是好?”代善忧心忡忡,“南下之路,岂非彻底堵死?”
“岂止南下之路!”范文程语气急促起来,“大汗!此女若整合南朝之力,甚至无需整合,只需以鬼神之力不断削弱明朝,待其彻底崩乱,再以‘救世’之名出面,收拾河山……届时,一个拥有如此神力、又得了汉民民心的新主,我等……我等将何以自处?她若北伐,我八旗勇士可能挡那雷霆魔物?”
这才是最深的恐惧!一个内部混乱的明朝是块肥肉,但一个被某种超越性力量重新整合起来的汉地,将是满洲的噩梦!
皇太极猛地站起身,在暖阁内踱步,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许久,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决断之色。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但更加冰冷锐利,“一、所有南下掠明计划,全部暂停!各旗严守防地,没有朕的命令,绝不可与明军发生大规模冲突,尤其是避免与那‘丰饶’势力直接接触!”
“二、加派所有能动用的细作、探马,不计代价,潜入南朝!给朕盯死北京、盯死伏牛山、盯死洪承畴和孙传庭!朕要知道那妖女的一切动向、一切细节、她力量的根源、她的弱点!更要密切关注南朝各地对新政的反应,士绅、宗室、百姓是何态度?有无动乱可能?”
“三、再次秘密召集所有萨满、高僧、喇嘛,再加上那些从西域、藏地来的奇人异士。朕要他们翻阅所有典籍,询问所有神灵,这等操控生死、召唤魔物、驾驭雷霆的力量,究竟是何来路?世间可有克制之法?无论需要什么供奉,朕都给!”
“四、”皇太极目光扫过多尔衮和多铎,“整军备武不可松懈!但要变一变方向。多演练小队精骑游击、长途奔袭、以及……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诡异状况。要让勇士们心中有备,不至临阵慌乱。”
“嗻!”众人齐声领命,神色无比肃然。他们知道,大清国迎来了立国以来最诡异、最严峻的挑战。
皇太极走到窗前,推开一丝缝隙,望着南方阴沉的天空,喃喃自语:“药师……你究竟要将这天下,带往何处?”
而此刻,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小心翼翼地观望,以及……不惜一切代价地去了解那个名为药师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