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紫禁城,乾清宫。
连日来,崇祯皇帝朱由检的心情如同坐于火药桶上。
杨嗣昌和陈永福关于黑石村“死者苏生”、“金属活物”的奏报,像两把冰冷的匕首,一直抵在他的后心,让他寝食难安。
他一方面不愿相信世间真有如此荒诞恐怖之事,另一方面,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声音在尖叫着告诉他这是真的!这种撕裂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变得愈发多疑和暴戾,太监宫女稍有差错便是重罚,朝会上大臣们更是噤若寒蝉,生怕哪句话触怒了这位随时可能爆炸的天子。
这一日,他正强迫自己批阅那些永远也批不完的、要粮要饷告急的奏章,试图用繁杂的政务麻痹内心的恐惧。
突然,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甚至忘了礼仪,脸色煞白如纸,声音尖利变调:“皇爷!皇爷!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崇祯被吓了一跳,随即勃然大怒,抓起镇纸就想砸过去:“狗奴才!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
王承恩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举起手中一大摞刚刚通过不同渠道、几乎同时送达的急报,声音发抖:
“皇爷……天……天象……各地……各地急报!河南、陕西南部、湖广北部……普降甘霖!旱情……旱情大缓!”
崇祯一愣,放下镇纸,眉头紧锁:“下雨?下雨是好事啊!你这杀才……”
“不是普通的雨啊皇爷!”王承恩几乎要哭出来,
“雨中……雨中带有一股奇异生机!各地巡抚、总督、乃至锦衣卫、东厂密探同时急报!百姓……百姓多年沉疴旧疾,皆不药而愈!
枯木逢春,河流复苏……这……这绝非自然之雨!皆言……皆言是那‘丰饶妖女’施展的妖法!恩泽……恩泽遍布数省啊!”
仿佛一道惊雷在崇祯脑海中炸开!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一把抢过那些奏报,双手剧烈颤抖着,飞速翻阅。
每一份奏报的内容都惊人类似,细节却更加骇人听闻!
河南巡抚练国事:
“……雨带甘霖,枯禾返青,然民疾自愈,体健胜昔,愚民皆感念妖女之恩,伏乞陛下圣裁……”
陕西三边总督孙传庭:
“……霖雨普降,地脉似有复苏之象,然此非天恩,实乃妖术蛊惑人心,军心浮动,民心思变,局势危殆……”
东厂番子密报:“……侦得民间暗语‘药师雨,活人命,明朝气数已尽,真神降世开太平’……流言汹汹,恐生大变……”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派往伏牛山之精锐暗探,尽数失联,恐已遭不测。”
一份份奏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崇祯的心头。
他踉跄着后退,撞在御案上,奏章散落一地。
“数省………不药而愈……枯木逢春……”他喃喃自语,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
“她……她竟能……竟能影响天象至此?!恩泽数省?这……这岂不是……岂不是……” 他想说“这岂不是神灵之力”
但这句话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一股极致的冰冷恐惧,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愤怒和侥幸。
如果之前黑石村的神迹还可以被勉强解释为“局部妖法”、“幻术”,那么这一次,范围如此之广,效果如此之持久,影响如此之深远……这已经彻底超出了他对“力量”的理解范畴!
这根本不是军队、权谋、乃至任何世俗力量所能对抗的!
明朝的统治根基是什么?是天道授予的天子权威!是维持社会运转的官僚体系!是让百姓能勉强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可现在,那个妖女,在用一种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告诉全天下的百姓:
我能给你们活下去的希望,甚至更好的生活,而明朝不能!我能赐予你们健康,而明朝只会加派苛捐杂税!天道在我,而不在明!
这才是最致命的!这直接动摇了明朝统治合法性的根基!
“噗——!” 急火攻心,加上连日的焦虑恐惧,崇祯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明黄色的龙袍。
“皇爷!”王承恩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搀扶。
崇祯一把推开他,眼神空洞而绝望,他指着南方,声音嘶哑凄厉,如同受伤的野兽:
“妖孽!祸国妖孽!国将不国!朕……朕……”
他剧烈地喘息着,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调兵围剿?连靠近都做不到,军队的武器盔甲甚至会反过来攻击自己!
派人刺杀?精锐暗探有去无回!
下旨斥责?恐怕只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就连他赖以维持统治的“天道”解释权,也正在被对方硬生生夺走!
一种前所未有的、彻头彻尾的无力感,将这位刚愎自用的年轻皇帝彻底击垮了。
他瘫坐在龙椅上,喃喃道:“诏……诏内阁……诸臣……议事……不,等等……等等……”
他猛地又站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封锁消息!严密封锁消息!凡敢妄议天象、传播妖言者,立斩不赦!对!立斩不赦!”
他似乎想用最后的暴力来维持那摇摇欲坠的权威。
王承恩跪在地上,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这根本没用。
亿万百姓亲身感受到的好处,如何封锁?这只会让朝廷变得更加可笑,更加失去人心。
“还有……诏……诏各地高僧道士大德入京!朕要设坛作法,破了这妖术!朕是真龙天子!朕受命于天!朕……”
崇祯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一阵无意义的呢喃和咳嗽。
乾清宫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皇帝粗重的喘息和偶尔神经质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