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英子家院门口,
四只土狗蹲在门墩旁,见他们来也没叫,只是缩着身子往一起凑。
英子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风一吹,鼻尖更红了:
“枫哥,耗子,你们来了。我爸刚从王大爷家回来,正跟我妈说下葬的事儿呢,快进屋坐。”
进了屋,一股线香味混着炕烟味扑面而来。
英子妈坐在炕沿上缝孝布,手里的针线走得快,时不时停下来揉揉眼睛;
李炮坐在炕边的椅子上,
手里攥着个烟袋锅子,烟丝还没装,见他俩进来,赶紧放下烟袋:
“少枫。刚去王大爷家说了,明天早上八点下葬,就在屯子口灵棚,横死的人不能进屯,这规矩不能破。”
“屯子里的老伙计们都答应来帮忙抬棺,就是……。”
“国安没儿没女,这摔盆的活儿,得麻烦你了,少枫。”
摔盆是东北丧葬的老规矩,得是亲近的晚辈来做,李国安没儿女,这活儿自然落到了陆少枫头上。
陆少枫没犹豫,点了点头:“岳父,您别跟我客气,这是应该的。”
“明天我早点过去,跟抬棺的老叔们对对流程,保证不出岔子。”
耗子在一旁搓了搓手,往炕沿凑了凑:
“李叔,抬棺的活儿算我一个!您放心,我肯定能扛住!”
还攥了攥胳膊,想显显肌肉,没成想动作太大,差点把桌上的一沓黄纸碰掉,赶紧伸手扶住,脸一下子红了,
“对不住对不住,李婶,我不是故意的。”
英子妈放下针线,语气温和:“没事没事,你这孩子,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
快坐吧,我去给你们找点吃的。” 起身去灶房,脚步轻快了点,不像早上那么沉重。
陆少枫也坐下来,看着李炮,语气认真:“岳父,舅妈那边怎么样了?别再哭坏了身体。”
李炮装了袋烟,点着了,抽了一口,缓缓吐出来:“好多了,没再哭了。
我让她回屋歇着,她不肯,说要陪国安最后一晚,我也没劝,随她吧。” 说到最后,叹了口气,烟袋锅子在手里晃了晃,
“国安这辈子不容易,跟他媳妇没儿没女,俩人凑凑合合过了一辈子,没想到临了还落得这么个下场。”
英子端着两杯热水过来,放在陆少枫和耗子面前,声音轻轻的:“我给舅妈送了床厚棉被,灵棚里晚上可能会凉,别冻着她。”
“枫哥,明天下葬,我跟我妈一起去,帮着搭把手。”
陆少枫点了点头,看着英子,眼神温柔:“你别太累了,有我和耗子呢,你跟阿姨帮着照看舅妈就行。”
几人又聊了会儿细节 —— 谁负责引魂,谁负责撒五谷,谁负责扶着舅妈,都一一敲定。
陆少枫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指针刚过一点半,日头还挂在天上,屋里的光线还很亮。
“岳父,岳母,那我带英子先回去了,有事随时喊我。”
李炮点了点头,起身送他们到门口:“路上慢点。少枫,明天早上六点,你跟耗子来这儿,咱一起去接王大爷。”
“知道了。”
陆少枫应了一声,招呼英子转身往外走。
耗子打算回家陪秦晓露吃饭,临走还不忘跟英子说:“嫂子,明天要是炖肉,记得喊我啊!”
逗得英子忍不住笑了,眼角的泪痕淡了点。
午后的太阳没什么暖意,惨白地挂在天上,屯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鸡缩着脖子在路边啄食,见他们走过来,“咯咯” 叫着跑回鸡窝。
英子挽着陆少枫的胳膊,把脸往他胳膊上贴了贴:
“枫哥,你说我舅舅的事儿,会不会还有啥别的隐情啊?”
眼神里满是疑惑,风把她的头发吹得贴在脸上,“老刘平时挺老实的,见了黑瞎子都躲着走,怎么会突然拉着舅舅去杀黑瞎子?”
“他自己怎么不找别人?”
陆少枫心里也琢磨过这事儿。
老刘就是个普通庄稼人,去年冬天见了只半大的野猪都吓得往柴火垛里钻,怎么突然有胆子去炸黑瞎子?
而且李国安虽说不算顶尖猎手,但也跟老丈人学过两年,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现在没证据,只能先按捺住。
伸手摸了摸英子的头,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
“媳妇,别想那么多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舅舅的后事办好,让他走得安心。
“至于其他的事儿,咱们慢慢观察,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有时候,咱们得学会让子弹先飞一会儿,别急着下结论,不然很容易出错。”
英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把头靠在陆少枫的肩膀上,声音小小的:
“枫哥,有你在真好。
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少枫紧紧握住英子的手,心里满是温柔:“傻瓜,咱们是夫妻,我不帮你谁帮你?”
“以后不管出啥事儿,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心里其实也没底 —— 李国安的死、老刘的反常、还有那只杀过人的黑瞎子,像一团乱麻,不能表现出来,得让英子安心。
回到家的时候,院子里的太阳正足,白龙趴在鱼塘边的石头上晒太阳,见他们回来,抬了抬头,又把头埋下去 ——
王桂兰正坐在屋檐下择菜。
见他们回来,赶紧站起来:“英子来了?快进屋歇着。”
“我炖了野猪肉白菜炖粉条,估摸着快好了,一会儿就能吃饭。”
“拉着英子的手,摸了摸英子的脸,语气心疼:“看这孩子,眼睛肿的,肯定没少哭。”
陆勇从仓房出来,手里还拿着把刀,刀身上沾着的血冻成了暗红色,正用布擦着:
“少枫,跟我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陆少枫走过去,帮他把刀收进刀鞘:“是老刘拉着李国安去杀熊瞎子仓,最后……。”
说到李国安后事的安排,陆勇也表示会去帮忙,毕竟都是屯子里的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又把老刘醒了的消息说了,
“张大妈说老刘醒了就念叨‘不该找李国安’,我让耗子明天去医院问问情况,看能不能问出点啥。”
陆勇皱了皱眉,把刀鞘往腰后一别,往手心里哈了口热气:
“老刘这话说得蹊跷,别是有啥隐情吧?”
“你让耗子去的时候注意点,别跟老刘硬刚,那老小子精着呢,又受了伤,万一急眼了,说不出啥还得惹一身麻烦。”
“我知道,爸,我已经叮嘱过耗子了,让他别问得太直接。” 陆少枫应道。
没一会儿,
王桂兰就把饭菜端上了桌 —— 一大锅野猪肉白菜炖粉条,冒着热气,香味混着热气飘满了屋;
还有一盘炒鸡蛋,金黄诱人;一小碟咸菜,是王桂兰自己腌的,脆生生的。
陆小雅从屋里跑出来,穿着件厚棉袄,看见英子,赶紧扑过去:
“嫂子!你回来了!妈炖的肉可香了,我给你留了一大块,在灶上温着呢!”
英子被她逗笑了,摸了摸她软呼呼的脸蛋:“小雅真乖,嫂子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