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这狍子真嫩。”
巴图鲁抹了把嘴,手背蹭上片血污,脖子上的狼牙项链随着动作晃了晃,尖牙在火光下闪着冷光,
“昨儿个套的那只,肉跟嚼木头似的,哪有这只爽口。”
媳妇其其格正用柳木签子穿肉,火苗舔着肥瘦相间的肉串,发出 “滋滋” 的声响,油星子溅在火塘里,激起一阵细碎的火星。
“你少喝点酒。”
声音像浸了雪水,清冽里带着点冷意,往火塘里添了根松木枝,“明儿还得去给马打烙印,喝多了手没准头。”
“怕啥?”
巴图鲁抓起身边的酒囊,拔开塞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烈性的烧酒顺着喉咙往下滑,在肚子里烧起团火。
咂着嘴笑,眼角的皱纹挤成堆:“咱们鄂伦春的汉子,喝三斤酒照样能套住野猪。”
把手里剩下的半颗狍子心往儿子巴特面前递,血水滴在铺地的狍子皮上,
“小子,尝尝,吃了能像你爹一样有力气,将来才能当部落里的好猎手。”
巴特才十岁,穿着件小一号的鹿皮褂子,袖子长过了手腕。
皱着眉头往后缩了缩,鼻尖动了动,像是闻不惯那股血腥味:“爹,我不爱吃生的,我要吃烤的,带点盐的。”
“没出息!”
巴图鲁把狍子心往自己嘴里塞,含糊不清地骂,腮帮子鼓鼓的,
“想当年你爷爷,在雪地里追着熊瞎子跑了三天三夜,渴了就喝熊血,饿了就啃熊肉,那才叫汉子!”
说着拍了拍胸脯,坎肩上的铜扣子 “叮当” 响,“你这样畏畏缩缩的,以后咋继承我的猎枪?”
其其格把刚烤好的肉串往巴特手里塞,那肉串还冒着热气,撒着的盐粒在火光下闪着细光。
眼神软得像化开的雪:“别听你爹瞎咧咧,咱们巴特爱吃啥就吃啥。”
转头瞪了巴图鲁一眼,眼尾的细纹里带着点嗔怪,“孩子还小,跟他较什么劲?”
窝棚外传来马蹄声,“哒哒哒” 的,由远及近,接着是邻居阿勒泰的大嗓门,
震得窝棚的桦树皮都跟着颤:“巴图鲁!在家不?喝两盅不?”
门帘被 “呼” 地掀开,带着股山间的寒气灌进来,吹得火把猛地晃了晃,
阿勒泰手里拎着个酒坛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鹿皮靴子踩在铺地的松针上,发出 “沙沙” 的响。
“来得正好!”
巴图鲁拍了拍身边的地铺,狍子皮随着动作起伏了下,“刚套的狍子,新鲜着呢!”
把手里剩下的小半颗狍子心扔过去,那东西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尝尝,比你昨儿个那只强多了。”
阿勒泰伸手接住,想都没想就往嘴里塞,嚼得满脸是血,
嘴角却咧得老大,露出两排黄牙:“嘿,还真不赖!这味儿,绝了!”
把酒坛子往地上一墩,陶土罐发出 “咚” 的闷响,酒液在里面晃了晃,“我刚从西边林子回来,见着不少新鲜事。”
“啥新鲜事?”
巴图鲁又往嘴里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流进脖子里,浸湿了片鹿皮,他却浑然不觉,眼睛里闪着光。
“前段时间不是天气好么?” 阿勒泰把嘴里的肉咽下去,用袖子胡乱抹了把嘴,袖口沾得更脏了,
“山脚下的草长得比马还高,绿油油的能没过膝盖。
我瞅着有几匹野马,膘肥体壮的,要是能套回来驯驯,准是好坐骑...”
话还没说完,窝棚外突然传来几声狼嚎,“嗷 —— 呜 ——” 声音又长又凄厉,像把钝刀子在人的耳朵上慢慢磨。
巴图鲁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像警觉的狼狗,手里的酒囊 “啪” 地掉在地上,
酒液 “咕嘟咕嘟” 流出来,浸湿了大片狍子皮。
“咋回事?”
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火塘边的石块,疼得龇牙咧嘴也顾不上,
“这时候咋有狼叫?”
其其格把巴特往怀里搂,胳膊收得紧紧的,眼神里的镇定碎了一角,声音发紧:“别是狼群吧?这季节狼不该这么集中...”
“怕啥?”
巴图鲁抓起靠在墙角的猎枪,枪管被火光照得发亮,往枪膛里塞了颗子弹,“咔哒” 一声脆响。
“咱们部落十一条猎枪,还怕几只狼?”
掀开帘子往外看,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远处的树林里,隐约有几点绿光在忽明忽暗地晃,“娘的,还真不少。”
阿勒泰也跟着站起身,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去叫人。”
声音比刚才低了八度,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颤,“这狼群不对劲,往常见了咱们的篝火就绕着走,今儿个咋敢在部落附近叫?”
“去叫吧。” 巴图鲁把猎枪往肩上扛,枪托抵在狍子皮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告诉大家伙,把狗都放出来,孩子和女人躲进最里面的窝棚,别出来。”
伸手摸了摸巴特的头,平时粗糙的手掌此刻却格外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别怕,爹这就去收拾它们,让你瞧瞧鄂伦春汉子的厉害。”
窝棚外的风突然紧了,“呜呜” 地刮着,吹得桦树皮屋顶 “哗哗” 响,像有无数只手在上面拍。
远处的狼嚎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近,带着股嗜血的凶气,把整个部落都笼罩在一片阴森的恐惧里。
火塘里的火苗突然矮了下去,舔了舔柴禾,发出 “噼啪” 的轻响,地铺上的狍子皮,仿佛也跟着凉了几分。
巴图鲁望着门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后脖颈子突然冒起股寒气 —— 今晚的狼,好像跟往常的不太一样。
他不知道,此刻在部落周围的树林里,两百多双绿幽幽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这些桦树皮窝棚。
狼嘴里的涎水滴在厚厚的腐叶上,发出 “嗒嗒” 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领头的那只公狼体型比普通狼大出两倍,毛色像烧过的炭,黑得发亮。
蹲在块一人高的巨石上,尾巴紧紧地夹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那是进攻前的信号,只有狼群能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