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再次被拿起,赵大宝的语气瞬间随意了不少,腰板也挺直了三分:
“爸,是我…… 嗯,上次跟你说过的兄弟带参来了,全是六品叶的好货…… 要一颗?
行,回头把我零花钱补上…… 哎,知道了,保证是最好的那颗。”
放下电话,赵大宝从人参箱子里,把二十一颗人参都挪了出来,
动作却不敢太随意,找出块红绸布,小心翼翼地把参裹好,
嘴里还絮絮叨叨:“晓婉爱干净,得用新绸布…… 凌琳讲究,这颗芦头最齐整……”
最后那颗最大的被单独放在一边,还用红线系了个结,“我爸就喜欢这种带珍珠点的,说泡酒才够劲。”
耗子蹲在旁边,手指在青石板上画着圈,看赵大宝忙前忙后,
忍不住小声对陆少枫说:“枫哥,赵财神对那俩京城姑娘,比对他爸还上心。”
陆少枫没说话,只是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时露出个拳头大的黑褐色物件,
表面泛着油光,边缘还带着点血丝,“把这个也带上。”
“这是…… 熊胆?” 赵大宝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好家伙,比上次那豹子胆大多了!”
“人熊的铜胆。” 陆少枫把油纸包好,塞进怀里,“顺便让李老板估个价。”
赵大宝赶紧点头,又开始滔滔不绝:“李老板肯定喜欢这个,上次他还说收了个黑熊胆,跟这个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陆少枫清点剩下的人参,五品参装了一个大帆布包,四品和三品参用粗麻袋装着,堆在墙角像两座小山。三人背着包,上了车。
卡车驶进市区时,街道两旁的白杨树叶子被晒得打卷,蝉鸣声此起彼伏,比上次来的时候热闹了不少。
路过友谊商店时,赵大宝突然指着橱窗里的进口录音机喊:“枫哥你看!那玩意儿能录歌,晓露说京城姑娘都稀罕这个!”
“你要是喜欢,回头也给你弄一台。”
陆少枫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上次来的时候是清晨,街道上还没多少人,
如今已是人声鼎沸,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姑娘骑着自行车,车铃叮铃铃响个不停,
卖冰棍的老太太推着小车在树荫下吆喝,整个城市都透着股鲜活的热气。
赵大宝顿时眉开眼笑,语气里满是崇拜:“还是枫哥大气!我就知道跟着你准没错!”
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自己新交的朋友,从供销社主任到派出所所长,恨不得把整个市区的关系网都数一遍。
回春堂的黑底金字牌匾,在阳光下闪着光,比上次来的时候更亮,想来是新擦过。
门口的石狮子嘴里的石球被摸得溜光,嘴角的纹路都光滑圆润,上次还在的那片青苔被清理干净了,露出青灰色的石质。
小伙计正用抹布擦门槛,见了他们赶紧往里喊,声音比上次那个瘦小子洪亮得多:“老板!陆先生来了!”
李老板从柜台后探出头,戴着老花镜的眼睛在镜片后眯成条缝,看清陆少枫手里的大包,嘴角 “唰” 地裂开,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
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来,拽着陆少枫的胳膊就往后院走,藏青色对襟褂子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药香。
“快!进里院说,我特意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了,就是怕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走,进去凉快!”
后院的景象比上次来的时候热闹了不少。墙角的三七开了细碎的白花,石桌上摆着个新的紫砂茶具。
“少枫啊,你这是把长白山的参窖都搬来了?”
李老板搓着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人参包,镜片后的目光比上次热切了十倍,
陆少枫解开一个布包,五品参整齐地排列在木板上,主根粗壮如婴儿手臂,须子上的珍珠点密密麻麻,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油光。
“李老板先看看这个。” 语气比上次从容,手指拂过参须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自豪。
李老板戴上老花镜,拿起一棵参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指尖捏着须子轻轻拽了拽,突然 “哟” 了一声,
“好家伙!这五品参的品相,比上次那批强多了!
你看这芦头,跟庙里的香炉似的多饱满,
再看这纹,跟姑娘的麻花辫似的多清晰,绝对是长在背阴坡的好货!”
从抽屉里拿出小秤。“这个够八两,给九千五…… 这个七两五,给九千…… 这个须子有点断,给八千五吧,不能让你吃亏……”
李老板一边称一边念叨,算盘打得 “噼啪” 响,算珠碰撞的声音比上次急促了不少。
耗子蹲在旁边,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上次还空着的本子,如今记满了歪歪扭扭的数字。
学着李老板的样子,每记下一个数就往陆少枫那边瞅一眼,像是在确认自己没记错。
“枫哥,这颗比上次那颗多了五百块呢。” 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惊奇。
赵大宝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听着李老板报价,时不时咂咂嘴,
见陆少枫没说话,自己也不敢插嘴,只是眼睛在参堆上转来转去,像在帮着把关。
李老板数完最后一棵五品参,把算盘往前一推,算珠还在微微颤动。
“三十九个五品,一共三十四万九千六百块,少枫你看咋样?” 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
陆少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碧螺春的清香在舌尖散开,比上次的龙井更爽口。
“李老板给的价公道,就按您说的算。”
放下茶杯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布包,布包上还沾着点泥土,“还有个稀罕物。”
布包里的参,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棵扎堆参,五品、四品、三品的参根紧紧粘在一起,像抱成团的胖娃娃,须子相互缠绕,在阳光下闪着奇异的光。
李老板的眼镜 “啪嗒” 一声掉在桌上,一把抓过参,手抖得像筛糠,指腹在参根上反复摩挲,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 这是扎堆参!”
李老板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扎堆参!五品带四品,四品带三品,跟一家子似的整整齐齐,这在《本草纲目》里都能记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