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叔的脚步声刚消失在巷口。日头正毒,青砖地被晒得发烫,
陆少枫揉了揉眉心,转身往院门口的鱼塘走 —— 刚跟军叔敲定马场鹿场的规划,正好趁钓鱼松快松快。
鱼塘里的水泛着粼粼光,上个月从月牙湖钓回的鱼养了整一个月,巴掌大的翘嘴长到半尺,鲫鱼圆滚滚的,尾巴一甩就溅起水花。
英子蹲在塘边青石上,手里正剥着玉米粒,竹篮里黄澄澄的,都是昨天晒干的老玉米。
“早上撒的玉米粒吃完了,刚又剥了些,鱼该聚过来了。” 指尖沾着玉米浆,抬头冲陆少枫笑了笑。
“哥!鱼竿!”
陆小雅像颗小炮弹从月亮门冲出来,羊角辫上的红绸子飞得老高,
手里攥着两根陆少枫用后山老竹削的鱼竿,竿梢被太阳晒得泛着琥珀光。
这丫头惦记钓鱼好几天了,此刻眼睛亮得像塘里的光。
“慢点跑,摔着。” 陆少枫伸手捞住她后领,免得扑进塘里。
身高一米九的身量往塘边一站,影子能罩住小半片水面,军绿色褂子袖口卷到胳膊肘,
小臂上几道浅疤在阳光下泛着白 —— 那是上次老虎搏斗时被虎爪划的,透着股生人不敢近的硬气。
“枫哥!我来啦!” 耗子的大嗓门从巷口滚进来,扛着个新扎的抄网,额角挂着汗,一屁股坐在塘边青石上,抄网往地上一戳
陆少枫没接话,捏起粒玉米粒穿在钩上。
指尖稳得很,三两下就穿好了,手腕轻扬,鱼线 “嗖” 地划破空气,
铅坠带着玉米粒 “咚” 地砸在塘中央,惊得水面上的光碎成一片金鳞。
“哥,你教我!” 小雅举着鱼竿凑过来,辫梢红绸子扫过陆少枫手背,痒丝丝的。
学着甩竿,却没控制好力道,鱼钩 “啪” 地甩在岸边野蔷薇丛里,线轴 “哗啦啦” 转得飞快。
“哎呀!” 她急得脸通红,拽着鱼线使劲扯,越缠越乱。
英子放下竹篮走过去,指尖被蔷薇刺扎出个小红点,只抿了抿唇,帮她解开线,
换了粒新玉米:“放线得顺着劲儿,跟喂白龙吃食似的,急不得。”
陆少枫看在眼里,等英子蹲回塘边,不动声色往她手边推了块干净帕子。
耗子早支棱起鱼竿,眼睛瞪得溜圆盯着浮漂,嘴里念叨:“来条大的!最好是狗鱼棒子,听说这玩意儿劲儿大!”
昨天听屯子里的老猎户说,狗鱼在水里凶得很,满脑子都是钓上条大的显摆。
陆少枫的浮漂突然往下一沉,眼疾手快,手腕猛地一扬,竿梢弯成漂亮的弓形,“噌” 地拽上来条半尺长的翘嘴,银亮的鱼鳞在阳光下闪得晃眼。
鱼在半空扭着身子,尾巴 “啪嗒啪嗒” 拍着空气,水珠溅了陆少枫一脸。
“哇!哥好厉害!” 小雅拍着巴掌跳起来,羊角辫都快甩飞了。
陆少枫把鱼摘下来扔进木盆,脸上沾着水珠,眼神却亮得很。
瞥了眼耗子脑门上的汗,想着等会儿让他多喝两碗英子晾的绿豆汤。
“枫哥你看我这个!” 耗子突然喊起来,猛地一提竿,一条鲤鱼被拽出水面,力道大得差点把他带得往前扑。
“好家伙!二斤多!” 死死攥着鱼竿,胳膊上青筋都鼓起来了。
陆少枫起身走过去,伸手帮他稳住竿梢:“往左边带点,别扎草里。”
英子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手里剥着玉米粒,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们的浮漂,
见木盆里的鱼多了,就起身往里面加点水,免得缺氧。
小雅总算钓上条巴掌大的鲫鱼,乐得蹦三尺高,举着鱼竿跑去找王桂兰:“妈!我钓的鱼!晚上红烧!”
王桂兰正在院子里晒豆角干,用围裙擦了擦手,接过鱼竿看了看,
在她脑门上戳了下:“我们小雅真能耐,晚上就红烧,再给你哥和英子留条大的炖汤。”
太阳往西斜了些,塘边树荫拉长不少。
陆少枫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木盆里的鱼 —— 翘嘴、鲫鱼、鲤鱼,还有条滑溜溜的狗鱼棒子,足有小半盆。
“差不多了,” 收起鱼竿,“留两条大鲫鱼,其他放回去接着养。”
耗子舍不得:“这狗鱼多带劲,留着呗。”
“还没长够,秋天钓上来才香。” 陆少枫摇头,他做事向来有分寸,这鱼塘的鱼是添鲜活气的,不是一次性吃完的。
小雅噘着嘴把鱼往塘里放,看着它们摇着尾巴游回去,小声嘟囔:“下次钓更大的。”
陆少枫把两条最大的鲫鱼装进竹篓,递给小雅:“给妈送去,说晚上红烧一条,炖汤一条。”
小雅接过竹篓,颠颠地跑了,红绸子在身后飘得像团小火苗。
“英子,去拿三千块钱来。” 陆少枫转身往院里走,声音不高不低,带着笃定。
英子应了声,快步进堂屋。
知道这是给军叔买材料的钱,早用红纸包好放在抽屉里。
出来时,陆少枫正和耗子往酒库走,两人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到了酒库门口,陆少枫掏出钥匙开锁,熟门熟路搬下两坛贴 “鹿骨” 字样的酒。
“一坛给军叔。” 用绳子麻利捆好,“另一坛你拿回去喝,你不是总惦记我这酒么?这酒活血。”
耗子挠挠头,嘿嘿笑:“那我不客气了,枫哥这酒比供销社的带劲!”
英子这时走过来,把钱递给陆少枫。他塞进耗子兜里,拍了拍他肩膀:“给军叔订木料青砖的钱,不够再说。”
耗子揣好钱,扛起两坛酒往门口走:“枫哥放心,保证带到!”
看着耗子背影消失在门口,陆少枫转身往回走。英子跟在身后:“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嗯,明天再看呗。” 陆少枫应着,脚步没停 —— 钓鱼的松弛劲儿过了,该琢磨明天的事了。
天刚蒙蒙亮,窗棂上还沾着层薄霜,陆少枫已经睁开了眼。
不多不少,雷打不动的起床时间。身边的英子还睡得沉,呼吸均匀得像塘里的涟漪,轻手轻脚地挪开被子,生怕惊扰了她。
穿好军绿色的褂子,陆少枫先到院角的水井旁洗漱。
冰凉的井水泼在脸上,激得他打了个激灵,浑身的困意瞬间散了。
对着井口的水面理了理额发,映出的脸算不上多俊,却棱角分明,
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静时像深潭,偶尔闪过的锐光却能让人莫名发怵 —— 那是与猛兽周旋磨出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