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 陆少枫走到柜台前,指尖敲了敲玻璃台面,
“上次让您帮忙找的茅台,有消息了吗?” 目光扫过货架上的商品,落在最上层的白酒瓶子上。
王主任眼睛一亮,像突然点亮的灯笼,他压低声音凑近柜台.
“太巧了!我昨天刚从隔壁镇调了几箱,本来是留给领导拜年的,你要的话......” 朝后屋努了努嘴,神秘兮兮的。
“有多少箱?” 陆少枫追问,身体微微前倾,耳朵凑近了些。
“十箱,” 王主任伸出两根手指比划,指尖沾着墨迹,
“一瓶十五块,一箱十瓶,总共一千五百块。这可是托关系才搞到的,换别人我可不卖。”
拍着胸脯保证,声音压得更低了。
陆少枫点点头:“十箱我都要了。” 从棉袄内袋掏出钱。
王主任愣了一下,眼睛瞪得像铜铃,随即笑得合不拢嘴:“爽快!我这就叫人搬出来!”
朝后屋喊了两声,嗓门洪亮,“二子!小三!把茅台搬出来!”
两个伙计应声而出,撸着袖子搬箱子,箱子上 “贵州茅台酒” 几个字在灯光下特别显眼。
“对了,” 陆少枫指着墙角的汽水,玻璃瓶在阴影里闪着光,“这汽水咋卖?”
“一毛五一瓶,” 王主任指着橘子味的汽水,瓶身上画着个笑脸娃娃,
“一箱二十四瓶,三块六。你要多少?” 拿起一瓶晃了晃,气泡在液体里上升。
“十箱,” 陆少枫算了算,手指在柜台上点着数,“留两箱自己喝,剩下的过年走亲戚送。”
想着亲妹妹喝汽水时的脸,嘴角弯了弯。
伙计们正搬汽水呢,王主任赶紧凑过来,压低声音问。
“少枫,是不是有啥大好事?又是茅台又是汽水的,一般人家可舍不得这么大手大脚买。”
眼睛直勾勾盯着,好奇得不行,就像小孩子等着听故事似的。
陆少枫笑了笑没搭话,数好钱递过去,钞票哗啦哗啦响。
王主任数了两遍才把钱锁进抽屉,嘴里还念叨着。
“还是少枫有本事,年纪轻轻就......” 话还没说完,
就听见外面陆小雅扯着嗓子喊:“哥!我们在这儿!” 那声音又脆又亮,跟小鸟似的。
陆少枫一掀门帘,棉门帘上的冰碴子掉下来,砸在手背上凉飕飕的。
就见供销社门口停着辆驴车,车斗里堆得满满当当。
王桂兰正拿着块蓝布,跟耗子妈商量怎么做棉袄,一边说一边用手比画;
耗子抱着两大捆鞭炮,憋得脸红脖子粗,脖子上青筋都鼓起来了;
陆小雅怀里搂着个布娃娃,眼睛一闪一闪的,
手里还举着串糖葫芦,糖稀在太阳底下亮晶晶的,都滴到棉袄上了。
“妈,买这么多东西啊?” 陆少枫看着半车年货,
有红纸、糖果,还有粉条、年画、棉鞋,好几匹花布花花绿绿的。
“不多不多,” 王桂兰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皱纹都笑开了花,
“快过年了,家里亲戚多,得多备点。” 一眼瞅见伙计搬出来的茅台酒,
眉头皱了一下,马上又舒展开,“你这孩子,净买些贵东西。” 嘴上埋怨着,眼里却全是得意。
耗子扯开嗓子喊:快来搭把手! 俩人吭哧吭哧把十箱茅台、十箱汽水往车上摞。
驴车往下一沉,车轴 咯吱咯吱 直叫唤。
老驴气得直打响鼻,前蹄在地上刨了两下,尾巴甩得像拨浪鼓,摆明了在闹脾气。
耗子
地甩了下鞭子:走嘞! 老驴慢吞吞迈开步子,车厢里的年货跟着晃悠,发出
的响声。
陆小雅歪在布娃娃堆里,五音不全地哼着歌;
王桂兰和耗子妈凑在一块儿,翻看着新扯的花布,摸着滑溜溜的料子,笑得合不拢嘴。
驴车越走越远,把集市甩在身后。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里头结着亮晶晶的冰碴子。
满满当当的一车年货,还有叽叽喳喳的欢笑声,随着驴车慢悠悠地往陆家屯晃悠。
驴车 “吱呀吱呀” 慢慢晃到陆家门口,陆少枫手脚麻利地跳下车。
解缰绳时,指节因为用力都发白了。老驴喘着粗气,脑袋快耷拉到雪地上。
王桂兰从车上下来,棉手套上的雪渣直往下掉:“秀兰,你们先把东西搬下来!我回去烧壶开水,马上来帮忙。”
耗子妈赶紧摆手,冻红的鼻子直冒白气:“可别忙活了!让孩子们搭把手就行,你快回家歇着!”
说完就喊儿子过来,她在围裙上擦了擦粗糙的手,抱起花布时,手指轻轻摸了摸上面的小碎花,走路都轻快得很。
陆少枫把茅台酒箱子搂在怀里,冰凉的箱子贴着热乎乎的胸口。
妹妹陆小雅抱着布娃娃跟在后面,小皮鞋在雪地上踩出一个个小坑,
嘴里哼着跑调的《东方红》,辫子上的红绸带跟着一甩一甩的。
王桂兰刚把年货放进仓房,转身就系上围裙,围裙带子在身后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少枫,等下跟你爸贴春联,我杀只鸡,晚上炖蘑菇吃!” 没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菜刀剁姜片 “咚咚” 的声音。
陆勇蹲在门槛边抽旱烟,烟杆在硬邦邦的泥地上磕了磕,火星子溅起来又灭了
“春联我看过了,横批就写‘五谷丰登’,今年收成可好了!” 父子俩踩着板凳,往门框上刷浆糊。
陆少枫手腕一扭,米浆就在木头上涂得匀匀的。
陆小雅举着红纸来回跑,小脸冻得红扑扑的,非要把 “福” 字倒着贴。
她踮着脚往门框上按的时候,辫子扫过陆少枫的手背:“老师说这样‘福’才能到咱们家!”
王桂兰炖好汤后端着针线筐出来,蓝布棉袄上还粘着几根棉花。
她把衣服往陆勇身上一披,捏着领口比量:“他爸,试试这件棉袄合不合身。”
陆勇穿上后抬了抬胳膊,转了个圈,粗糙的大手在棉袄上拍了拍。
“正合适!比去年那件强多了,胳膊能抬得起来。”
王桂兰笑着拍了他胳膊一下,棉花跟着飘起来:“就你会贫嘴!去年是谁说暖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