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 120年，罗恩河畔。
麦洛，这个名字曾是瓦兰提斯一座大型庄园里，数千名奴隶中的一个，就像沙滩上的一粒沙。而现在，他是帝国东部行省“希望原野”上，一片百亩良田的主人。
他赤着脚，坚实地踩在松软、肥沃的黑土上。这片土地十年前还泛着一层诡异的油光，种出的谷物干瘪细小，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苦涩。那是被血魔法与过度耕作双重诅咒的土地。
而现在，他弯下腰，随手折下一株麦穗。
麦粒饱满得像是要撑破外壳，在阳光下闪烁着金黄色的光泽。他将几粒麦子放进嘴里，用力嚼碎，一股纯粹的、带着阳光气息的甘甜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
浑浊了数个世纪的罗恩河，如今清澈见底，鱼群在水草间自在穿梭。河水流经他的田地，带来的是滋养，而非瘟疫。
更远处，在瓦兰提斯——现在被命名为“黎明之拥”的宏伟城市中心，一棵不算太高大、却散发着翡翠色光辉的树木，如同一座绿色的灯塔，静静矗立。
那就是一切改变的源头。
“晨曦之树”。
每一个从奴役中挣脱出来的人，都发自内心地如此称呼它。
麦洛的目光变得无比虔诚。他放下麦穗，双手合十，对着那棵树的方向，深深地弯下了腰。他不识字，也不懂什么深奥的教义。他只知道，是那棵树，是带来那棵树的神明，让他第一次尝到了面包的甜味，让他的孩子，不必再喝混杂着泥沙与血污的河水。
这就够了。
……
“黎明之拥”的农业研究院，就坐落在“晨曦之树”的庇护范围之内。这里与其说是研究院，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汇集了整个帝国珍奇植物的皇家园林。
伊莉雅·坦格利安，帝国的二公主，正坐在一张由活化藤蔓编织成的秋千上，轻轻晃荡着。
三十五岁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跟在姐姐身后的小女孩。岁月让她那张可爱的脸庞褪去了最后的婴儿肥，身姿亭亭玉立，一头银金色的长发如同流动的月光。可当她笑起来时，那两个甜甜的酒窝，依然能让最坚硬的圣域守卫都为之融化。
“唔……这个不好吃。”她拈起一颗深紫色的浆果，只尝了一口就皱起了秀气的鼻子，随手丢给了旁边正打着盹的、圆滚滚的宝石龙“星耀”。
星耀懒洋洋地张开嘴，将果子吞下，砸吧了两下嘴，然后继续把头埋进翅膀里睡觉，仿佛在说这玩意儿还不够给它塞牙缝的。
“洛薇阿姨！”伊莉雅从秋千上跳下来，跑到不远处正在记录着什么的女精灵身边，撒娇似地晃着她的手臂，“这个‘夜星果’太酸了，一点都不甜，我们还是全力培育‘蜜光苹果’吧！那个又脆又甜，烤着吃味道更好！”
首席医师，如今也兼任着帝国农业总顾问的洛薇，抬起头，眼中满是宠溺。她放下手中的水晶板，微笑着说：“好的，我的小公主。既然您不喜欢，那我们就将‘夜星果’的培育优先级调到最低。您的味觉，就是帝国农业发展的最高指导方针。”
洛薇看着眼前这位早已不是少女，却依旧天真烂漫的二公主，眼中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她知道，这并非是无理取闹的撒娇，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神性宣告。
“好的，我的小公主。”洛薇微笑着，顺手在水晶板上记录下新的指令，“‘蜜光苹果’的培育资源将提升至最高级。所有农业研究院的魔导温室，将优先供应其生长所需。帝国的每一位公民，都将有机会品尝到您最喜爱的甜美。”
伊莉雅闻言，开心地跳了起来，黑曜石般的眼眸亮晶晶的，脸颊上的酒窝像是盛满了蜜糖。“太好啦！洛薇阿姨最好了！”她欢呼着，像只快乐的小蝴蝶，扑到了旁边一棵挂满了半熟苹果的树下。
这正是“蜜光苹果”的母株之一。
伊莉雅伸出白嫩的手掌，轻轻贴在粗糙的树干上。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口中念念有词，声音细若蚊蝇，像是在分享一个最甜美的秘密。
“要快点长大哦，要变得甜甜的，大家……都等着吃呢。”
一旁的洛薇没有打扰她。作为帝国的首席医师与农业总顾问，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正在发生什么。她的眼中没有寻常人看待神迹的狂热，反而充满了科学家的冷静与探究。
在她的感知中，一股纯粹、温暖、充满了“喜悦”与“满足”神性力量，正从伊莉雅公主的体内缓缓流淌而出，通过她的手掌，注入那棵苹果树。这股力量与深植于大地之下、连接着整个罗恩河流域的“晨曦之树”根系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就像是在一锅滚油里滴入了一滴水，或者说，是在一曲雄浑的交响乐中，加入了一个清亮而和谐的华彩乐章。
霎时间，以那棵母株为中心，肉眼可见的翠绿色光晕如涟漪般扩散开来。树上那些原本还带着青涩的苹果，表皮的颜色以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速度迅速变得金黄，再从金黄中透出一抹诱人的、如同蜂蜜流淌的浅红色泽。
空气中，原本清新的草木气息瞬间被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果香所取代。
伊莉雅心满意足地睁开眼，随手摘下一颗刚刚被她“催熟”的苹果，看也不看，反手抛给了洛薇：“洛薇阿姨，尝尝！新鲜出炉的！”
洛薇稳稳接住，那苹果在她手中微微发烫，仿佛还残留着神性的温度。她没有用小刀，只是用指尖轻轻一弹，清脆的破裂声响起，果皮应声而开，丰沛的汁水瞬间溅出几滴。她咬了一口，纯粹的、带着阳光与花蜜气息的甘甜在味蕾上轰然炸开，那滋味，足以让世间所有吟游诗人为之失语。
这就是【家园之心】。
这就是伊莉雅公主殿下，晨曦帝国“行走的丰饶祝福”，真正的力量。
它不用于战斗，不产生毁灭。
它唯一的权柄，就是让家园变得更美好，让食物变得更美味，让每一个追随者的心中，都充满丰收的喜悦。
对一个刚刚吞并了数百万人口、百废待兴的新生帝国而言，这，就是最强大的战略级武器。
……
瓦兰提斯，如今的帝国东部首府，“黎明之拥”。
在城市中心的黑墙旧址上，一座全新的、更为宏伟的建筑群拔地而起。这里是新任总督——首席学者瑟兰的办公室。
瑟兰，这位曾与沐青一同从废墟中走出的高等精灵，此刻正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心。他的桌案上，没有诗歌与史册，而是堆积如山的、来自自由海岸各地的行政报告。征服一座城市只需要两天，但要真正消化它、重塑它，十年时间都显得仓促。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水晶板，那是洛薇刚刚从首都传送过来的农业季度报告。
报告的第一行，就是一行用醒目字体标出的结论：“经农业研究院与总督府联合确认：自Ac120年春季起，以罗恩河流域为核心的东部行省，粮食产出已完全实现自给自足，并略有盈余。长期困扰新领土的粮食危机，宣告彻底结束。”
报告详细阐述了这一奇迹背后的逻辑。
“晨曦之树”的根系，如同神只的血管，在十年间，将整个罗恩河下游的水土彻底净化重塑。曾经因血魔法与过度耕作而贫瘠、泛着油光的土地，如今已成为帝国最肥沃的黑土粮仓。
而伊莉雅公主的数次“巡视”，则成为了这场农业革命的“催化剂”。报告中附上了一组让任何一位学者都会为之疯狂的数据——凡是公主殿下“祝福”过的作物区，其生长周期平均缩短30%，单位产量提升50%，果实的含糖量与口感更是呈现出几何级的优化。
报告最后，洛薇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写道：“……综上所述，‘蜜光苹果’已取代黑面包，成为东部行省民众最喜爱的食物。其大规模种植的成功，为帝国的粮食安全提供了最终保障。微臣建议，应将二公主殿下的口味偏好，正式列为帝国农业发展的最高战略参考。毕竟，公主殿下喜欢的，就是产量最高的。”
瑟兰看着这份报告，即便他早已知晓结果，心中依旧涌起一阵阵的战栗。这不是凡人的政绩，这是神明在挥毫泼墨，以整个大地为画卷，书写名为“丰饶”的史诗。
他放下农业报告，拿起了另一份关于“信仰与文化建设”的报告。
这份报告的内容更加惊人。
“……自‘晨曦之树’扎根十年以来，瓦兰提斯旧有的神只信仰体系已自然崩溃。各地供奉吉斯卡利诸神的神庙，香火断绝。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神庙，已被当地民众自发改造为仓库、集市，或是在帝国官员的引导下，改建为‘新希望学堂’。”
“民众的信仰，已全面转向对‘晨曦之树’以及其化身——丹妮莉丝皇后的崇拜。这种崇拜并非基于复杂的教义，而是源于最朴素的回报心理。一位名叫麦洛的前奴隶农夫在接受调查时称：‘旧神让我们流血，新神让我们吃饱。我的膝盖，只会献给让我孩子喝上清水的存在。’这段话，代表了超过九成新公民的心声。”
“信仰的和平更迭，已是既成事实。臣建议，下一步应由帝国教务部统一编纂基础教义，规范祭祀仪式，将这种自发的、原始的崇拜，正式纳入帝国可控的信仰体系之内。第一座正式的‘世界树神殿’，建议就设立在原瓦兰提斯最宏伟的神庙旧址上……”
瑟兰，这位理性的学者，在看完报告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远方那棵如同翡翠灯塔般的“晨曦之树”。
作为一名曾经的“石人”，他比任何人都更理解这种“神迹”背后的恐怖力量。这不是政治宣传，不是经济收买，这是一种从生态、到生存、再到灵魂的、彻头彻尾的降维打击。
旧神需要信徒用鲜血与祭品去取悦，而新神，则用甘甜的苹果与清澈的河水，让信徒心甘情愿地献上信仰。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
他不禁想起了十年前，沐青大帝在决定于此地种下【生命之种】时，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瑟兰，要征服一座城市，征服它的军队就够了。但要拥有一座城市，你得征服它的土地，它的河流，以及……它餐桌上的面包味道。”
当时他以为这只是一句充满皇帝陛下个人风格的玩笑话。
现在看来，那是他一生中听过的、最深刻的帝王之术。
……
麦洛扛着一袋新收的麦子，走在回家的田埂上。他的脚步轻快，口中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那曲调是村里学堂的精灵老师教的，歌词他记不全，只记得一句“晨曦的光，洒在金色的麦浪”。
他觉得这句词写得真好。
因为他眼前的景象，就是如此。
夕阳下，一望无际的麦田如同金色的海洋，风一吹，麦浪滚滚，空气中满是丰收的香甜气息。十年前，同样是这片土地，种出的东西又黑又苦，连牲口都不愿意吃。
十年，恍如隔世。
回家的路上，他经过了村口那座已经荒废的神庙。神庙的石墙上，那狰狞的鹰身女妖浮雕，早已被孩子们用泥巴糊住了脸。神庙的门口，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崭新的木牌，上面用还很稚嫩的笔迹写着——“希望村第一学堂”。
每天晚上，这里都会灯火通明。村里新上任的管理者，一位在战争中失去了一条手臂的、名叫吉瓦斯的“解放者”老兵，会在这里，用他那沙哑的嗓子，一遍遍地教大家识字、算术，以及吟诵帝国皇帝颁布的法典。
麦洛也去学。他现在已经认识了自己的名字，还会算简单的加减法，这让他去镇上卖粮时，再也不会被那些精明的商人欺骗了。
推开自家小院的木门，一股浓郁的果香混合着烤面包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的妻子正从一个简易的土灶里，端出一盘烤得金黄焦香的东西。他的两个孩子，一儿一女，正围着灶台，眼巴巴地流着口水。
“今天吃烤苹果？”麦洛走过去，好奇地问。
“是‘蜜光苹果’！”小女儿抢着回答，声音清脆响亮，“吉瓦斯叔叔今天带来的树苗，他说这是伊莉雅公主殿下最喜欢的苹果！吃了能长得又高又壮！”
妻子将烤得滚烫的苹果递给麦洛，嗔怪道：“你听她胡说。不过，这苹果是真的甜，烤过之后又香又软，比蜜还甜。”
麦洛接过苹果，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纯粹的甜香瞬间包裹了他的整个口腔。那不是糖的甜腻，而是一种混合了果香、花香与阳光气息的、让人从心底感到幸福的滋味。他活了四十多年，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他看着盘子里那些金黄色的、散发着热气的烤苹果，又看了看自己孩子脸上那满足而幸福的笑容。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转过身，走出家门，面向着远方那棵在夜色中依旧散发着柔和绿光的“晨曦之树”，郑重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他依旧不识字，也不懂什么深奥的教义。
但他知道，是那位喜欢吃甜苹果的小公主，让他和他的孩子们，尝到了生活的甜味。
这就够了。
这就，值得他献上一切。
……
晨曦之城，第七层，天穹神殿。
沐青正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瘫在一张由活化藤蔓编织成的巨大躺椅上，手里拿着一块水晶板，看得津津有味。
那水晶板上播放的，并非什么帝国军政要务，而是一段来自维斯特洛的“现场直播”。
画面中，他的便宜外甥——戴蒙·坦格利安亲王，正驾驭着巨龙“科拉克休”，在石阶列岛的上空与三女儿王国的舰队酣战。龙焰与弩炮交织，喊杀声与爆炸声不绝于耳。
“啧啧啧，这特效，比我上辈子看过的任何一部大片都带劲。”沐青一边往嘴里丢着一颗伊莉雅孝敬的“蜜光苹果”，一边发出了毫无营养的感叹。
“芯片，给这小子的操作打个分。”
一道冰冷的电子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根据战术模型分析，目标戴蒙·坦格利安，其驭龙战术表现为：鲁莽、冲动、过度依赖个体武力，缺乏与舰队的有效协同。综合评分：62分，勉强及格。评价：一个出色的飞行员，一个不合格的指挥官。”
“嘿，嘴还是这么毒。”沐青撇撇嘴，“不过我喜欢。”
丹妮莉丝端着一杯散发着清香的花茶，从他身后走来，轻轻坐到他身边。她将茶递给他，又顺手拿走了他手里的水晶板。
“还在看这个？”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维斯特洛的战争，就那么有趣吗？”
“当然！”沐青接过茶，理直气壮地说，“这可是限定版的历史剧现场直播，VIp座位，独家播放权！多带劲！你看戴蒙那小子，明明可以一个俯冲烧掉对方的旗舰，非要耍帅去跟弩炮玩躲猫猫，真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丹妮莉丝一个温柔的眼神制止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沐青。”丹妮莉丝轻声说，她的目光越过脚下的城市，望向更遥远的东方，“你只是在等。等他们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那片小小的群岛上。”
沐青嘿嘿一笑，伸手将妻子揽入怀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发间那混合着世界树气息的清香，心中因观看战争而泛起的些许躁动，瞬间被抚平。
“还是老婆你懂我。”他不再掩饰，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瓦兰提斯已经消化了十年，东部行省的粮仓已经堆满，新兵们也已经训练了十年。是时候……去收回一些被遗忘的旧账了。”
丹妮莉丝没有说话，只是将头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她能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那即将沸腾的战意，也知道，这场长达十年的和平，即将划上句点。
通过与世界树的链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在遥远的东方，在里斯、在密尔、在泰洛西，无数奴隶的灵魂正在无声地哭泣。那份绝望与痛苦，如同细小的针，一下下刺痛着她的神性。
她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就去做吧。让那些还在玩着蝇王游戏的人看看，真正的巨龙，是如何狩猎的。”
沐青闻言，畅快地大笑起来。
“咕啦啦啦啦啦！说得好！”
他站起身，巨大的身影在世界树散发的光辉下，投下如山岳般的阴影。
他望向东方，目光仿佛穿透了万里空间，落在了那些自以为是的“三位女儿”身上。
“塞拉斯！”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城市第六层，那座永远笼罩在阴影中的情报大厅。
一道无声的意念，瞬间回应。
“告诉朕，它们的脖子，洗干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