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铁翼归乡
河北平原的上空,是三万米高的炼狱。
林默的歼-20“威龙”,编号,此刻正像一只疲惫而伤痕累累的孤雁,在这片被死亡统治的空域挣扎。机身遍布能量武器灼烧的痕迹,左侧机翼的蒙皮不自然地卷曲着,最致命的是座舱下方那个不断渗出燃油和液压油的穿孔。仪表盘上,刺眼的红色油量警告灯疯狂闪烁,伴随着催命符般的单调蜂鸣。
这是她今天的第三次升空,任务代号“烛火”——以身为烛,照亮黑暗,为地面防空力量指引目标。就在刚才,她成功扮演了诱饵,将两架嚣张的饕餮“秃鹫”低空攻击艇引入了伏击圈,看着它们被腾空而起的“猎鹰”导弹撕成燃烧的碎片。
但胜利的代价是惨重的。剧烈的规避动作加剧了损伤,燃油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失。通讯耳机里只有一片沙沙的静电噪音,“鹰巢”指挥所的声音时断时续,最终归于死寂。她成了断线的风筝,孤悬于这片被敌人绝对掌控的天空。
“夜莺17呼叫鹰巢…油料即将耗尽,请求…引导返航…”她的声音透过氧气面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依旧保持着飞行员特有的冷静。没有回应。只有气流掠过机体伤痕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嘶嘶声。
她尝试依靠残存的仪表和目视,转向西南方,寻找那条隐藏在燕山山脉深处、代号“归燕”的备用跑道。那是无数像她一样的飞行员,在历次血战后期盼回归的巢穴。导航屏幕上一片雪花,能见度极低,希望渺茫。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寻找生机时,雷达告警接收机(RwR)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凄厉至极的尖鸣!不是之前“秃鹫”的锁定信号,而是更沉重、更具压迫性的威胁——来自更高空域!
她猛地抬头,心脏瞬间沉到谷底。
一艘饕餮的“剃刀”级轻型护卫舰,如同悬浮的钢铁十字架,正从污浊的云层上方显露出它狰狞的身影。它那庞大的舰体遮蔽了本就黯淡的天光,舰首的主炮口,幽蓝色的毁灭能量正在急速汇聚,目标直指她这架看似已无力反抗的战机!
跳伞!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炸响。她的右手几乎在同一时间摸向了双腿之间的弹射拉环。这是每个飞行员刻入骨髓的求生程序——在无可挽回前,保住生命。
她的手指已经扣住了拉环,只需要零点几秒,爆炸螺栓就会炸开座舱盖,火箭推进座椅将把她推向生还的可能。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嗤——!”
一道粗大的幽蓝色能量光束,并非来自主炮,而是“剃刀”护卫舰侧舷的一门副炮,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如同死神的镰刀般,精准地擦过战机的尾翼!
“轰!!”
剧烈的爆炸声几乎震聋了她的耳朵,伴随着机体传来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整架战机如同被巨锤击中,猛地向前一栽,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滚转、抖动!仪表盘上,所有的警告灯瞬间全部亮起,如同燃烧的星河,平显彻底黑屏,操纵杆传来的不再是反馈,而是濒死野兽般的疯狂挣扎!
强大的过载和失控的旋转将她死死压在座椅上,视野天旋地转,血液疯狂地向头部涌去,眼前阵阵发黑。她试图用力拉起弹射拉环,但手臂如同灌了铅,在那狂暴的旋转和过载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几乎不可能完成!
不是放弃!是来不及!
失控的机体在短短两三秒内已经旋转了不知多少圈,巨大的离心力撕扯着她,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徘徊。她甚至无法分辨天地,只能感觉到机体正在以可怕的速度下坠。
完了…
一丝绝望掠过心头,但旋即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不甘!绝不能就这样毫无价值地坠毁!
透过疯狂旋转的、布满裂纹的座舱盖,她看到了下方那片巍峨连绵的燕山山脉轮廓,在硝烟和失控的视野中时隐时现。她的家乡,那片一望无际的、沉默而肥沃的东北黑土地,就在那山脉的北方。
油量表…还有最后一点点!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被过载挤压得几乎窒息的大脑中顽强地滋生出来。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对抗着失控的旋转,试图去触碰操纵杆,去控制这匹脱缰的野马。每一次微调,都像是在与无形的巨手角力。战机依旧在下坠,在旋转,但轨迹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可控的迹象。
她看到了那艘正在调整姿态,似乎准备给她最后一击的“剃刀”护卫舰。它那庞大的身躯,在旋转的视野中,成了一个模糊却明确的靶心。
就是现在!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或许是生命最后时刻的爆发,或许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职责与仇恨。她猛地将所剩无几的加力推力开到最大,同时用尽最后的意志,操控着几乎解体的战机,朝着那模糊的“十字架”阴影,义无反顾地撞了过去!
失控的旋转加上她拼尽全力的操控,让战机的轨迹变得诡异而难以预测。饕餮护卫舰的副炮再次开火,几道能量光束擦着翻滚的机体掠过,未能命中要害。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恐惧。她的眼中,只有那个越来越近的、散发着幽蓝冷光的庞然大物。
家乡的黑土地…父亲沉默劳作的身影…母亲在村口的眺望…航校毕业时对着军旗的宣誓…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回,最终凝聚成一片深沉无垠的、温暖的黑。
“爸…妈…我…”
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身体前倾,仿佛要用尽最后的生命,去拥抱那冰冷的敌人。
“威龙”号,这架承载着共和国天空尊严与一名飞行员全部信念的战鹰,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挣脱了部分失控的旋涡,化作一柄燃烧的、决绝的投枪,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狠狠地撞入了“剃刀”护卫舰的能源核心区域!
“轰!!!!!!!!!”
前所未有的巨大爆炸,在河北平原的上空轰然绽放!一团耀眼到极致的火球急速膨胀,瞬间吞噬了战机和护卫舰的一大块舰体!紧接着,更猛烈的、连环的能量殉爆发生了,幽蓝色的电弧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在舰体上疯狂窜动,将整艘“剃刀”护卫舰从中撕裂!
巨大的残骸带着熊熊烈火和滚滚浓烟,如同陨星般砸向下方的燕山山脉。
而在那惊天动地的爆炸中心,在意识被彻底撕碎前的亿万分之一秒,林默没有感到疼痛,没有感到恐惧。她只感觉到一种极致的、无与伦比的速度,仿佛挣脱了所有的束缚,冲破了某种界限。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温暖的黑暗拥抱了她。
那黑暗,厚重,踏实,充满了生命的气息。像极了记忆中,春日里刚刚翻耕过的、散发着芬芳的东北黑土地。
她仿佛变成了一粒轻飘飘的种子,从三万米的高空,从铁与火的炼狱,轻盈地、义无反顾地,落向了那片生她养她的黑土。
这一次,穿透了冰冷的钢铁,越过了燃烧的天空,她是真的…回家了。
天空中,爆炸的余波渐渐散去,只留下扭曲的烟迹。燕山山脉依旧沉默地矗立,山间的云霭缓缓流淌,无声地接纳了那归于故乡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