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抱着木匣在甲板上狂奔,船身倾斜得越来越厉害,金砖和珠宝在她脚边滚动,像无数只小手拉扯她的裤脚。
姐姐,金条掉了!男孩的声音突然从船桅传来,他手里举着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宝石里竟嵌着个苗寨小孩的脸:捡起来呀!能换一百件棉衣呢!你看这孩子的耳朵都冻烂了...
她猛地踩住那块红宝石,宝石在鞋底硌出尖锐的疼:闭嘴!你们根本不是学生!青铜印在怀里烫得像团火,印面上的河伯像突然开口,声音细若蚊蚋:铁牛雕像...按印...带他们回家...
铁牛...船首...凌霄突然抬头,浓雾中隐约看见船头立着尊锈迹斑斑的铁牛雕像,牛角上还缠着半截断裂的缆绳。
找到你了!她咬着牙冲向雕像,身后突然传来声——噬魂藤像黑色的潮水从船舱涌出,藤尖闪着幽绿的光,最粗的那条藤蔓卷着个半透明的女孩虚影——她脸上还挂着被藤尖划破的血痕——正是刚才扯她衣角的那个:姐姐不带我们走吗?木匣子里有我们的名字呀...
凌霄的脚步顿住了。她低头看向木匣,锁扣上的河伯像正对着她流泪,血珠滴在花名册三个字上,晕开暗红色的痕迹。
我会带你们回家。她突然转身,旱烟杆地杵在甲板上,烟锅火星炸成金粉,簌簌落在朽烂的船板上,烫出细小的黑窟窿:但不是用金条换!她将竹筒哨塞进嘴里,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三长两短!哨声震得船板嗡嗡作响,最后一次机会!
藤潮突然停滞,噬魂藤的尖梢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疯狂颤抖,女孩虚影从藤上滑落,跪在甲板上哭到变形:藤母说...说只要拿到金条,我们就能长出肉身...就能摸见太阳...凌霄突然想起守关人之前的嘶吼:丙级考的不是胆,是心!心若歪了,比噬魂藤更毒!
凌霄突然蹲身抓住女孩冰凉的手——女孩的手指细得像冻僵的芦苇,指甲缝里还嵌着船板的霉斑,指尖竟在掌心凝成薄冰!老河伯三十年没杀你们,就是等有人带你们见天日!她猛地扯开衣襟,右肩黄河胎记地亮起金光,像条苏醒的小金龙:看见没?这是黄河认主的印记!我能开镇魂阵——让你们摸着太阳转世!
骗人!男孩像头小野兽般撞出来,蓝布褂的扣子崩飞两颗,手里金条哗啦啦撒了一地,滚出刺耳的脆响:昨天穿蓝布褂的爷爷也这么说——凌霄心脏骤然停跳:那不是老河伯吗?结果他拿了金条就跑!藤母把他骨头嚼得咯吱响!你看这船板缝里的碎骨,还沾着他烟杆上的铜锅锈!
凌霄心口猛地一揪——老河伯的尸骨!她猛地看向船尾,那里果然飘着件破烂的蓝布褂,衣角正被藤蔓一点点拖进漩涡。
凌霄像被磁石吸住般扑到铁牛雕像前,掌心按在锈蚀的牛角上,铁锈像刀子般剜出三道血痕!她掏出青铜印,印面上的字红得滴血,刚按上雕像额头——青铜印地炸出红光,老河伯的声音突然在河面炸响,震得浪涛都打了个旋:镇魂不是困魂!是渡他们回家!
男孩突然抱着金条撞过来:不准碰!那是我们的船!凌霄被撞得后退半步,木匣子地掉在地上,锁扣弹开,泛黄的花名册散落出来——每一页都画着个穿校服的孩子,最后一页是老河伯的字迹:丙级考终:渡魂而非镇魂。
渡魂...凌霄突然明白,她抓起青铜印狠狠按在铁牛额头上!一声,铁牛的眼睛突然亮起,船身剧烈震动,噬魂藤像潮水般退回船舱,孩子们的虚影突然变得清晰——辫梢的红头绳鲜艳得像刚染过,被穿堂风一吹,扫过凌霄的脸颊,带着河水的凉意。
姐姐,我们...我们能看见了!女孩伸手触摸阳光,虚影渐渐变得透明,谢谢你...
守关人的笑声从漩涡里传来:好丫头!丙级印信到手了!快带着木匣子走,藤母的本体过来了!凌霄捡起木匣,铁牛雕像的额头上,丁级印正缓缓融入,浮现出个字。她最后看了眼渐渐消散的孩子们,女孩:姐姐,我们飞进花名册啦!男孩:会在天上看着你哦!转身冲向船舷。
刚到船舷边,整艘运金船突然断裂,她抱着木匣纵身跃入黄河!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全身,怀里的青铜印却烫得惊人——丙级印的光芒在水中扩散,像把无形的伞护住她。
凌霄丫头!往漩涡游!守关人的声音从水底传来,他的虚影正用身体挡住条水桶粗的藤蔓,青纹在水中碎成光点,藤母本体在船底!它怕黄河活水!
抓住她!藤母的声音突然炸响,不是人声,是无数藤蔓摩擦的嘶鸣,我的孩子们...你把他们藏哪儿了?!
河水中突然冒出数十条藤蔓,根尖闪着红光,像毒蛇般缠向凌霄的脚踝。她猛地挥动旱烟杆,烟锅里的避水符地燃起蓝火:在花名册里!他们要转世,不是当你的养料!
青铜印突然从怀里飞出,悬在她头顶旋转,印面上的字化作黄河水纹,将追来的藤蔓烫得冒白烟。凌霄突然想起守关人的嘶吼:用你的血!黄河会认你为主!她伸手抓住旋转的青铜印,
您说过...丙级印能号令黄河水?守关人在漩涡里嘶吼:用你的血!滴在印面上!黄河会认你为主!
凌霄毫不犹豫咬破舌尖,舌尖的血腥味瞬间炸开,她猛地仰头,一口血箭喷在青铜印上——血珠在印面凝成小小的河伯像!轰——河水突然掀起三丈巨浪!金色水纹像活龙般游走,所过之处藤蔓枯萎成灰,藤母的惨叫声震得耳膜生疼,河面上腾起大片白雾!
藤母发出凄厉的尖叫,船底浮出个巨大的黑色花苞,花瓣上全是孩童的脸:还我孩子!我守着这船三十年...他们是我的!
他们是爹娘的孩子!凌霄突然拔高声音,木匣在怀里发烫,花名册上的金光透过缝隙漏出来,老河伯用三十年魂灵喂你,不是让你囚禁他们!现在,我以丙级河伯的身份命令你——放他们走!
青铜印猛地沉入水中,河底传来龙吟般的轰鸣!黑色花苞炸裂,露出里面蜷缩的三十五个学生虚影!他们手拉手围成圈,最小的男孩还从兜里掏出颗生锈的弹珠,塞进凌霄手心:这是我攒了三十年的宝贝,送给姐姐!小脸上绽放出三十年未见的笑容,朝着凌霄深深鞠躬:姐姐,我们等这一天好久了...金光从他们身上升起,像萤火虫般扑向木匣,花名册封皮地烫成赤金色!
不——!藤母的花苞突然炸裂,黑色汁液溅了凌霄满身,我不甘心!没有他们,我会变回普通的藤蔓!
她的藤蔓疯狂抽打着水面,河水中掀起滔天巨浪,运金船的残骸在浪里翻滚,眼看就要砸向凌霄。
丫头,抓住这个!守关人的虚影突然托着块发黑的木板冲出漩涡,木板边缘还粘着几根干枯的水草,上面留着老河伯的血手印——纹路竟与凌霄掌心的胎记完全重合!老河伯的棺木板能载你回岸!凌霄扑上木板,青铜印自动飞回掌心,印面水纹与木板纹路严丝合缝!守关人爷爷,您...她突然发现老者虚影正在透明,青纹像退潮般消失,您要走了?
老者突然大笑,身影化作漫天水珠融入河水: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老河伯在黄泉路上催我呢!哈哈哈哈...笑声在河面上回荡,渐渐被浪涛声吞没。
木板载着凌霄顺流而下,藤母的嘶吼越来越远。她低头看向木匣,花名册上的金光已经稳定,封面上多了行小字:丙级渡魂毕,河伯凌霄携三十七星魂归。青铜印在掌心轻轻震动,印面的字旁多了个小小的字。
不知漂了多久,木板突然撞上浅滩的卵石。凌霄抱着木匣爬上岸,晨雾中隐约看见两个人影朝她跑来——是张伯和墨尘!丫头!你可算回来了!张伯的烟杆都跑歪了,墨尘的黑纹在脸上若隐若现,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凌霄扑进张伯怀里,木匣地撞在他竹篓上——篓里的铜铃叮铃作响,其中只缺角的铃铛晃得最欢,那是去年捞尸时被水煞咬的——张伯...我拿到了...她哽咽着掏出青铜印,丙级印的光芒映亮了三人的脸,张伯抹了把脸,指节上还沾着给孩子们准备的往生咒黄符灰:回来就好!
张伯突然红了眼眶,拍着她的背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剩下的事,咱们爷们来办。
墨尘蹲下身,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水渍:藤母呢?凌霄望向河面,晨光正好照在远处的漩涡上,那里漂着片嫩绿的新叶,像极了普通的水草。
她...变回护船灵了。她握紧木匣,老河伯说得对,渡魂比镇魂更难,也更值得。
凌霄突然跪坐在沙滩上,将木匣紧紧抱在怀里:张伯,我们现在就给孩子们办超度吧!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右肩的黄河胎记金光闪闪,
张伯急忙放下烟杆,从竹篓里掏出三张黄符纸:丫头别急,超度得用黄河水和往生咒。墨尘,快取些河水来!
墨尘应声起身,青铜令牌在掌心旋转,河面上顿时升起一道水龙,稳稳落入他手中的陶罐。
孩子们,出来吧。凌霄轻轻打开木匣,花名册突然地炸出金光!三十七个小身影从书页中飘出,晨雾里排成整齐队列——最小的男孩偷偷把脚往后缩了缩,他的白球鞋沾着船底的河泥,却洗得比云朵还白,辫梢红头绳在风中划出红痕,像极了凌霄胎记的纹路!
最小的男孩攥着衣角怯生生地问:姐姐,转世后还能记得您吗?
凌霄的眼泪突然掉在花名册上,晕开一片金色的涟漪:傻孩子,转世就是要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她举起青铜印,印面上的字河纹发出柔和的光芒,来孩子们,我助你们回家。
姐姐,我们把灵力送给你!扎红头绳的女孩突然笑出声,辫子上的玻璃珠叮当作响——那珠子缺了半颗,是当年船难时护着她额头的,像上次推木匣那样的力气!姐姐带着我们的灵力守黄河,帮更多人回家——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啦!
张伯突然插话,烟杆在沙滩上画出往生咒的纹路:孩子,那叫魂蕴之力!你们三十七个孩子守船三十年,灵力比普通河神还强。丫头,快用老河伯教的法子引灵!
凌霄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青铜印上:以我河伯之血为引,恭请三十七魂灵归位!刹那间,孩子们的身影变得金光璀璨,最小的男孩突然大喊:我们自愿献祭灵力!让姐姐更有力气保护黄河!
不可!张伯急忙摆手,竹篓里的铜铃疯狂作响,没了灵力你们会...
会更轻松呀!扎红头绳的女孩拉起凌霄的手,她的手掌冰凉却带着暖意,上次藤母抓我们时,灵力越强大就越痛苦。现在把灵力给姐姐,我们就能轻飘飘地去轮回啦!
三十七个孩子突然同时鞠躬,金光地从他们胸口炸开!像三十七颗小太阳扑向青铜印,孩子们的笑声混着风声在河面回荡:谢谢姐姐带我们回家!
我们会在孟婆桥等姐姐!最小的男孩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块鹅卵石塞进凌霄掌心——石头被他捂得温热,表面磨出个歪歪扭扭的字,是用船钉刻了三天的,这是我们在船底捡的星星石,姐姐想我们时就对着黄河喊三声,石头会发光的!
凌霄握紧温热的石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会每天给你们在黄河边放花灯...话音未落,青铜印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印面上的字河纹中多出三十七个金色光点,正是孩子们的灵力所化。
时辰到了!张伯突然敲响竹篓里的铜铃,黄河水开始剧烈翻涌,孩子们,跟着金光走!
三十七个身影手拉手飞向河面,在晨光中化作一道金色长虹。凌霄突然发现男孩塞给她的石头正在发烫,低头一看——石头表面浮现出三十七个小小的名字,最后随着金光消散在她掌心。
就在此时,整个黄河突然炸起五丈巨浪!浪花在半空凝成四个丈高的金字——恭喜过关!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河底传来龙吟般的轰鸣,青铜印在掌心烫得惊人,印面字旁边竟多出个小小的篆文,篆文边缘还粘着片孩子虚影消散时留下的槐树叶!
张伯突然指向她的右肩,胎记处正发出柔和的金光:丫头快看!黄河认你了!凌霄低头,只见胎记上的黄河古道纹路里,正缓缓流动着金色的光,像真正的河水在她皮肤上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