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试点先行：一所乡村学校的蜕变
陈建国口中“幽灵”二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在县委一号会议室里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空气凝固了。
教育局长马国良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彻底僵住，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柔软的皮椅上，而是坐在一块烧红的烙铁上，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痛。他甚至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或锐利，或审视，或冰冷，像无数根针，扎在他的背上。
他的世界，在那一刻，只剩下这两个字的回音。
“幽灵……幽灵……”
纪委书记陈国忠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姿态放松，眼神却像鹰隼，牢牢锁定了猎物。他欣赏这种开场，直接、粗暴，不留任何转圜余地。
财政局长和组织部长则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是在清源县盘踞多年的“老人”，对各个系统的门道心知肚明。教育口的这点猫腻，他们早有耳闻，但水下的石头，没人愿意主动去搬。可今天，新来的县委书记，显然不打算让这块石头继续待在水里了。
“林枫同志，你来给大家具体讲讲。”陈建国没有给任何人反应和串供的时间，直接点了林枫的名。
林枫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平静地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他没有拿出那个神秘的蓝色文件夹，而是用一种纯粹的工作汇报口吻，将数据和事实娓“娓道来。
“根据对县教育局人事档案和财政局工资发放表的交叉比对，初步发现，我县在编不在岗、长期领取工资及乡镇补贴的教职人员，共计七十八人。这些人，档案清晰，履历完整，但近三年内，没有任何实际教学记录和考勤记录。他们像幽灵一样，只存在于工资单上。”
“这七十八人，每年冒领的工资、绩效、各类补贴，总金额约为三百四十万元。这笔钱，如果用于‘云端课堂’项目，足以完成全县所有乡村教学点的硬件铺设，并支付三年的网络运营费用。”
林枫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数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响。
三百四十万！
七十八个“幽灵”！
财政局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个数字，远超他的想象。他知道有漏洞，却没想到漏洞这么大。
马国良的脸色，已经从煞白变成了死灰。他完了。他知道，当林枫能准确报出人数和金额时，对方手里握着的，就绝不是什么“初步估算”，而是一份完整的、随时可以移交纪委的死亡名单。
“马国良同志，”陈建国的声音响起，冰冷而平静，“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我……我……”马国良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棉花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解释什么？说自己不知道？那便是失职渎职。说自己知道？那就是同流合污。
这是一道送命题。
“我……我有责任，我监管不力，我向组织检讨……”最终，他选择了最无力，也是唯一的辩解方式。
陈建国没有再看他。
“陈国忠同志。”
纪委书记陈国忠立刻坐直了身体：“书记，请指示。”
“给你一个星期，把这七十八个‘幽灵’，连同背后的‘养鬼人’，给我原形毕露，一个都不能少！”
“保证完成任务！”陈国忠的声音铿锵有力。
会议室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今天的第二个议题，”陈建国话锋一转，看向林枫，“关于林枫同志提出的‘云端课堂’项目。我个人认为，这是解决我县教育资源不均衡问题的根本性举措，是一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县委、县政府，全力支持。”
他环视全场，语气不容置疑。
“我提议，成立清源县智慧教育改革领导小组。我担任组长，县长担任第一副组长，林枫同志担任常务副组长，具体负责项目的推进和落实。财政、组织、纪委等部门，为小组成员单位，必须无条件配合。”
“项目要搞，蛀虫要抓，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散会。”
陈建国说完，便起身离去，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整个会议，从开始到结束，不到二十分钟。但对与会的某些人来说，却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的煎熬。
林枫和周建国走出会议室时，外面的阳光正好。
“书记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漂亮。”周建国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兴奋，“先立威，后授权。这下，我看谁还敢阳奉阴违。”
“威是立了，但活儿才刚开始。”林枫看着远处的天空，“陈书记警告过我，真正的阻力，不会出现在会议室里。”
“怕什么。”周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只管往前冲，后面的事，我帮你兜着。现在去哪儿？”
“黑石沟。”林枫的回答简单干脆。
“黑石沟小学？”周建国愣了一下，“那可是全县条件最差的教学点，泥坯房，没厕所，一个老师带三个年级。你选那儿当试点？”
“对。”林枫的眼神很亮，“如果连黑石沟都能开出花来，那整个清源县，就再也没有开不了花的地方。”
……
黑石沟小学，与其说是学校，不如说是一个破败的院子。三间土坯房，窗户上糊着塑料布，风一吹就呼呼作响。院子中央，一根光秃秃的旗杆，是这里唯一的“现代化”标志。
当林枫带着电信公司的勘探人员和几辆满载设备的卡车出现在村口时，整个黑石沟都轰动了。
村民们从田间地头围拢过来，看着那些穿着制服的工人和崭新的设备，议论纷纷。
“这是干啥哩？修路？”
“不像，你看那车上拉的，是啥？跟电视机似的。”
黑石沟小学的校长，也是唯一的老师，王满仓，一个年近六旬、皮肤黝黑、手上满是裂口的老人，闻讯从教室里跑了出来。他看着林枫，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警惕。
“林县长，您这是……”
“王校长，我们来给学校装点新东西。”林枫笑着说。
当工人们小心翼翼地把一块八十五寸的智慧黑板和一台崭新的电脑主机搬进那间最大的、兼做三个年级教室的土坯房时，王满仓的脸色变了。
“林县长，使不得，使不得啊！”他一把拉住林枫的胳ar，“我们这破地方，用不上这么金贵的东西！这墙都是泥的，挂不住！再说，这玩意儿费电，我那点工资，可交不起电费！”
他头顶的民心值，是【-15，担忧\/不解】。
他不相信这些城里人是真心来帮忙的，在他看来，这更像是一场作秀。这些金贵的东西，搬进来，拍几张照片，等领导一走，就成了摆设，最后坏了、丢了，责任还得他来担。
林枫没有解释，只是带着他走到院子里，指着另一拨正在架设电线和网络光缆的工人。
“王校长，电和网，我们都给您单独拉一根专线，费用政府全包了。”
然后，他又指着那块已经固定在用钢架加固过的墙壁上的智慧黑板。
“这也不是电视机，它叫智慧黑板。以后，县一中的特级教师，会通过它，给咱们黑石沟的孩子们上课。”
王满仓愣住了，他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县……县一中的老师？给俺们娃上课？隔着这么远，咋上？”
林枫没有再多说，他知道，说一万句，不如做一次。
接下来的三天，林枫几乎就吃住在了黑石沟。他亲自监督每一根线路的铺设，每一个插座的安装。晚上，他就和王满仓挤在那个小小的宿舍里，听着老人讲学校的历史，讲每一个学生的家庭情况。
白天，他就手把手地教王满仓如何使用电脑，如何开关智慧黑板，如何连接远程课堂。
王满仓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好奇，再到最后的笨拙尝试。他那双习惯了握粉笔和锄头的手，第一次握住了鼠标。他对着屏幕，小心翼翼地点开一个个图标，像个刚接触世界的孩子。
林枫看到，王满仓头顶的民心值，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从【-15，担忧\/不解】，变成了【+10，好奇\/尝试】，又变成了【+40，期待\/激动】。
第四天上午，一切准备就绪。
那间简陋的土坯房教室，被村民们打扫得干干净净。二十多个孩子，穿着他们最干净的衣服，端端正正地坐在崭新的课桌前。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新奇。
王满仓站在教室后面，双手因为激动而不停地搓着。林枫和周建国，还有闻讯赶来的几个县电视台的记者，都安静地站在院子里，透过窗户看着里面。
上午九点整。
林枫用手机发了个信息。教室里，王满仓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用微微颤抖的手，按下了智慧黑板的开机键。
屏幕亮起，短暂的开机动画后，一张和蔼可亲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黑石沟小学的同学们，你们好。我是县一中的数学老师，我叫李雪。”
屏幕里的李老师，穿着得体的连衣裙，身后是县一中明亮的多媒体教室，她微笑着，向这群山里的孩子挥了挥手。
教室里，一片死寂。
孩子们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老师，也从未听过这么标准的普通话。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仿佛在看一场神奇的魔术。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屏幕，又迅速缩了回来，脸上是害怕又渴望的表情。
“今天，我们来学习一个新的知识点，叫作‘鸡兔同笼’。”
李老师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她没有用复杂的公式，而是用生动的动画，来展示这个问题。屏幕上，一群可爱的小鸡和小兔子在草地上跑来跑去，孩子们发出一阵阵惊呼。
他们从未上过这样有趣的课。
知识，第一次以这样一种五彩斑斓、充满魅力的方式，呈现在他们眼前。他们看得目不转睛，眼神里闪烁着的光芒，是贫瘠的土地和灰色的生活都无法掩盖的，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对未来的向往。
王满仓站在教室后面，看着孩子们痴迷的脸，看着屏幕里那个耐心讲解的李老师，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他教了一辈子书，守着这三间土坯房，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孩子们能走出大山。可他知道，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太难了。
而今天，他仿佛看到了一条路，一条用光缆铺成的，通往山外世界的路。
一堂课四十分钟，仿佛一瞬间就过去了。
“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下课！”李老师笑着和大家告别。
屏幕熄灭了。
教室里却久久没有人动。孩子们还沉浸在刚才那堂神奇的课里。
许久，一个胆子大的小男孩站起来，大声问王满仓：“校长，明天……明天那个漂亮老师还来吗？”
“来！天天都来！”王满仓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回答。
教室里，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林枫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打开系统界面，只见黑石沟区域的民心总值，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飙升。
【叮！检测到区域民心值发生剧烈正向波动！黑石沟村区域民心总值由-20（失望\/麻木）提升至+60（希望\/感激）！】
【叮！恭喜宿主完成“希望的曙光”阶段性成就，获得民心点数奖励：50点！】
【叮！民心预警解除！】
就在这时，林枫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县委书记陈建国。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我看到新闻了。干得好。但要记住，让一所学校开花不难，难的是让整个春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