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炉里赤红的铁水还在流转,转炉旁堆积的钢锭已近丈高,可昨夜科技司递来的文书仍在心头沉甸甸——仅军工坊每日锻造所需的鼓风之力,便要三百匹健马轮换,若想再扩三倍产能,便是把北疆的牲畜全征来也难以为继。
“侯爷,这水当真能替了人力畜力?”身后传来鲁平的声音,这位头发半白的老匠人手里攥着张枫昨夜画出的水轮草图,指腹反复摩挲着那几笔勾勒的齿轮传动结构,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灼热。张枫回头时,正见他袖口还沾着未干的铜屑,显然是连夜琢磨到了天亮。
“你随我来。”张枫转身走下望台,脚步径直朝着白龙川方向。此时的河岸已被民政司征调的民夫清理出空地,几队工兵正用夯锤夯实地基,夯歌伴着河水的轰鸣,在河谷间荡出回声。张枫指着河心那处湍急的水段:“你看这水流,每一刻冲击礁石的力道,抵得过十个壮汉挥锤。咱们要做的,就是把这股蛮力,变成能转、能传、能驱动机械的巧劲。”
说话间,他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三座水轮的轮廓:“高落差处用冲击式,让水流像锤子似的砸在轮叶上;平缓河段用卧式轮,借水流推着重轮转动;工坊里就立立式轮,省地还能带动多层机械。”鲁平蹲在一旁,手里的炭笔飞快记录,偶尔停笔追问一句齿轮的咬合角度,张枫便捡起两块碎石,模拟齿轮转动的轨迹,“齿牙要做得像谷仓的斗,一齿扣一齿,才能把力传得稳、传得远。”
没等日头升到正中,水力坊的匠人便带着工具赶到了河岸。有人按张枫的指点丈量水位落差,有人蹲在河边计算水流速度,鲁平则领着几个年轻匠人,开始砍伐岸边最粗壮的槐木——这种木材坚硬耐水,正是做水轮轴的好材料。民夫们也没闲着,在工兵的指挥下,用绳索捆着青石,一点点垒起引水渠的堤岸,渠口特意做成喇叭状,好让更多水流汇入。
接下来的几日,张枫几乎站在了工地上。清晨刚露白,他便去检查水轮的轮叶安装,发现匠人们把轮叶钉得过于密集,当即让人拆了重钉:“轮叶太密,水流顶不动;太疏,又抓不住力,像人挥扇子,得疏密正好才能有风。”晌午日头最烈时,他又蹲在齿轮箱旁,看着匠人用青铜铸造传动齿轮,见有人想直接把粗铸的齿轮装上,立刻摆手制止:“用细砂纸磨,齿尖要像刀刃似的齐整,不然转起来准会卡死。”
到了第五日傍晚,第一座军工锻造坊的水轮终于安装妥当。当鲁平颤抖着打开引水渠的闸门,湍急的水流顺着渠槽奔涌而出,“砰”地砸在冲击式水轮的轮叶上时,巨大的木轮缓缓转动起来,带动着传动轴上的齿轮“咔嗒”咬合,工坊里的锻锤竟真的随着轮轴转动,一下接一下地砸在烧红的钢坯上,火星溅起半人高。
“动了!真动了!”鲁平猛地抓住身旁匠人的胳膊,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周围的民夫和工兵也忘了疲惫,纷纷围拢过来,看着那不用牲畜、不用人力便能自动起落的锻锤,惊呼声此起彼伏。张枫站在人群外,望着那转动的水轮,眼底映着工坊里跳动的火光——这只是开始,用不了多久,矿石粉碎坊的水轮会转起来,粮食加工坊的石磨也会转起来,北疆的生产,终将借着这自然之力,挣脱人力的桎梏,朝着更辽阔的天地奔去。